好友们惨烈牺牲的画面如同永无止境的噩梦,在黑暗中反复上演,切割着黎落早已破碎的灵魂。妮娜消散的光芒,玥玥冰封的容颜,墨礁最后的怒吼,炎吻决绝的白焰……还有林薇那冰冷漠然的眼神……
为什么……
巨大的悲痛和身体的剧痛如同双重潮汐,最终将她的意识彻底吞没,卷入无意识的深渊。
……
………
呜咽声。
是自己的呜咽声。
脸上是一片冰凉的湿润。
黎落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喘息着,心脏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昏暗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而非冰冷的海水。
是梦?
她猛地坐起身,冷汗早已浸透了睡衣。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那种失去挚友的剜心之痛真实得让她浑身颤抖。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双腿——是人类的双腿,而非那条银河璀璨的鱼尾。
“是梦……只是梦……”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试图用现实来说服自己。但那悲壮惨烈的画面,那绝望的情绪,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感知里,无比清晰。
妮娜、玥玥、墨礁、炎吻……她们……
还有林薇……
剧烈的情绪波动和一夜(或许只是一瞬?)光怪陆离的“梦境”带来的精神透支,让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身体沉重无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恶战。
她重新倒回床上,眼皮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尽管心绪难平,极致的疲惫还是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将她的意识拉离清醒的现实。她甚至来不及多想,便再次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之中。
……
这一次的黑暗,不再有激流,也不再有无尽的坠落感。
而是……逼仄的、坚硬的、温暖的黑暗。
她感到自己被紧紧地包裹着,蜷缩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后背和四肢触碰到的,是光滑而坚硬的、带着天然弧度的内壁,仿佛……一个巨大的贝壳?
外界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像是隔了厚厚的水层。许多嘈杂的、混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窃窃私语声、水流波动声、某种规律的敲击声……但她一个字也听不懂,仿佛那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种文明的语言。
她试图动弹,却发现身体被牢牢地禁锢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连伸展手臂都做不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开始滋生——刚刚逃离一个噩梦,难道又陷入了另一个?
时间失去了意义。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片温暖的黑暗与听不懂的嘈杂声中被困了多久。几分钟?几小时?还是更久?
她只能蜷缩着,被动地听着那些无意义的声音,感受着贝壳内部那令人窒息的温暖。悲伤暂时被这种诡异的困境所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等待和逐渐增长的焦躁。
直到——
咔哒。
一声清晰的、仿佛来自极近处的、机括松脱般的轻响。
紧接着,包裹着她的坚硬外壳,从上方向两侧,缓缓地、平稳地打开了。
柔和却不刺眼的光芒涌入,驱散了黑暗。
新鲜(相对于贝壳内沉闷的空气)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些嘈杂混乱的声音瞬间变得清晰了许多,虽然依旧无法理解,但不再是完全的噪音。
黎落有些茫然地、缓缓地抬起头,睁大眼睛向外望去。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水晶洞穴或阴暗水域,而是她无比熟悉的——自己的卧室。
她正蜷缩着侧躺在床上,身上严严实实地裹着被子,被她卷成了紧紧的一团,仿佛一个自我封闭的茧。刚才那“贝壳”的感觉,赫然就是她自己紧紧蜷缩包裹起来的被窝!那打开的“贝壳”,是她无意识中松开了紧裹的被子!
那“咔哒”声,或许是楼下轻微的动静?那听不懂的嘈杂声,是清晨窗外传来的车流人声、邻居模糊的谈话声通过玻璃窗减弱变形后的效果?
所有的奇幻、悲壮、绝望……在这一刻,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留下无比真实、甚至有些 mundane 的现实世界。
她彻底地、完全地清醒了。
从那个瑰丽而残酷的深海之梦中,真正地醒了过来。
黎落慢慢地、有些僵硬地舒展了一下因为长时间蜷缩而有些发麻的身体。她坐在床上,看着从窗帘透进的、越来越亮的晨光,发了很久的呆。
梦中的情绪依旧残留,心口的闷痛感尚未完全消退,好友们(无论是现实中的妮娜、玥玥,还是梦中的墨礁、炎吻)的身影和最后的画面依旧清晰。
还有林薇……那个冰冷诡异的“主母”……
那真的……仅仅是一个梦吗?
为什么会如此真实?为什么醒来后的睡姿会与梦中贝壳里的姿态一模一样?
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仿佛还能感受到银河鱼尾摆动时的力量,以及最后那引爆能量时的剧痛。
窗外,城市的喧嚣逐渐变得清晰而具体,那是属于现实世界的声音。
但黎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段深海的记忆,那些逝去的面孔,那份沉重的悲伤,以及最后那个诡异的、被困于“贝壳”聆听异音的尾声……都已如同银河的鳞光般,深深烙印在了她的意识深处。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阳光瞬间涌满房间,有些刺眼。
她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世界,眼神却仿佛穿透了这一切,看到了更深、更远的地方。
梦,醒了。
但某些由梦境带来的东西,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