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强行破开的洞口,如同巨兽狰狞的咽喉,喷吐着积压了数十年的腐臭、血腥和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寒意不再是体感,而是直接侵蚀灵魂的阴冷。
旗袍女鬼那庞大而扭曲的身躯堵在洞口,她没有再攻击,只是用那双流淌血泪的眼睛死死盯着寒,疯狂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悲凉和最后的执念。
“下来…看…”她的声音如同无数碎片在摩擦,回荡在洞穴深处。
寒没有丝毫犹豫,周身金光微敛,转化为更内敛的护体清光,一步踏入了洞口。桃木剑上的血符在黑暗中如同灼热的烙铁,发出滋滋的轻响,驱散着试图缠绕上来的污秽之气。
小婉咬了咬牙,将昏迷的姐夫拖到相对安全的墙角,对弟弟小诚急声道:“你守着姐夫!我下去帮道长!”她捡起掉落的桃木剑,又从怀里摸出几张奶奶留下的、颜色都已泛黄的旧符纸,紧随寒之后冲入了洞中。
“姐!”小诚惊呼,但看着姐姐决绝的背影和洞口那恐怖的鬼影,他只能握紧拳头,守在姐夫身边,紧张地望着巷口方向——王工头那三人竟没有离开,而是聚在一起,面色惊疑不定地看着洞口,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手中的邪弩依旧紧握。
洞穴向下延伸,陡峭而湿滑。空气粘稠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某种腐败的软泥上。墙壁不再是砖石,而是扭曲的、仿佛被鲜血浸透又干涸了无数次的泥土,隐约还能看到嵌入其中的碎骨和缕缕毛发。
寒手中的桃木剑是唯一的光源,照亮前方不过数尺的范围。
小婉紧跟在他身后,强忍着作呕的冲动和发自灵魂的战栗。她手中的旧符纸微微发烫,似乎与这片土地深处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深入地底约七八米后,通道变得开阔,一个巨大的、明显是人工开凿后又荒废多年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
眼前的景象,让见惯了鬼魅邪祟的寒,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小婉更是猛地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眼泪瞬间涌出。
这哪里是什么地下室?
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坟场!一个刑场!
一具具女性的骸骨,以各种扭曲痛苦的姿态散落、堆积、甚至被钉在土墙之上!许多骨骼上还残留着破碎的、颜色艳俗的布料——正是几十年前那些站街女的衣物。有些头骨碎裂,有些颈骨折断,更多的骸骨上布满了利器砍劈的痕迹。
而最中央的一片空地,泥土呈现出诡异的黑红色,仿佛被鲜血反复浸泡冲刷过。那里散落着生锈的、并非寻常刀具的凶器——像是屠夫用的砍刀,甚至还有类似铁钩、锁链的东西。
墙壁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物质,画满了扭曲邪异的符文,与王工头他们弩箭上的符文同出一源,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邪恶气息。这些符文似乎组成了一个简陋却恶毒的法阵,其作用绝非超度,而是禁锢与折磨,让死者的魂魄无法离开,日夜承受死前痛苦,并不断滋生怨气。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旗袍女鬼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疯狂,“这就是他们干的!那个姓张的屠夫!他怕我们说出去!怕我们把他偷运…把他杀人的事捅出去…就把我们全都骗来这里…杀光…一个不留!”
女鬼的幻象开始强行涌入两人的意识。
片段闪烁:灯火昏暗的胭脂巷,一个穿着体面、面容却狰狞如鬼的男人(眉眼与如今的张老板有几分相似),带着一群打手,以“有大生意”、“要换地方快活”为名,将巷子里所有的女人骗入这个当时可能还是仓库或秘密据点的地方…
然后,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单方面的屠杀!求饶声、惨叫声、狂笑声、利刃劈砍骨肉的声音…
“…他不仅杀了我们…还拿走了我们所有的积蓄…还有…还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他以为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女鬼的声音断断续续,怨毒中带着一丝诡异,“…那是…一块很古老的玉…是从一个被打死的考古学家身上抢来的…据说能…能沟通鬼神…值大钱…”
幻象再变:屠杀结束后,那个姓张的屠夫请来了一个穿着黑袍、气息阴邪的法师(并非寒梦中的正道前辈)。那法师用她们的鲜血绘制了墙上的邪阵,将她们的魂魄生生锁在尸身和这片土地之下,让她们无法报复,也无法往生,只能日夜哀嚎,成为滋养某种邪恶法器的养料!
“…那老道士后来来过…但他破不了这邪阵根源…他也怕惹上真正的麻烦…只能勉强在外面布下一层封印,让怨气不至于外泄得太厉害…假装超度了事…哈哈…都是骗子!都是帮凶!”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彻底串联起来!
数十年前的惨案,是张老板祖上(张屠夫)为了灭口(可能涉及抢劫杀人、走私文物等多重罪行)和抢夺一块据说能“沟通鬼神”的古玉,而进行的血腥屠杀。之后又请邪师布阵,将此地化为养尸地般的鬼蜮,禁锢冤魂以图私利或掩盖罪证!
而如今的张老板,显然知道祖上的勾当。他拆迁的目的,绝非单纯开发,而是要彻底摧毁这个埋藏着他家族滔天罪证和无数冤魂的地窟!请寒来,根本不是超度,而是想借寒之手削弱怨灵,或者引发冲突后,再用那邪门弩箭进行最终“清理”!
寒终于明白,为何此地的怨气如此沉重、如此难以化解。这不仅仅是横死的怨念,更是被邪法折磨、禁锢了数十年的滔天恨意!
小婉早已泪流满面,身体因愤怒和悲伤而剧烈颤抖。她终于明白了奶奶毕生的噩梦和遗憾源于何处。
就在这时,洞口传来脚步声。
王工头带着那两人,竟也小心翼翼地走了下来。当他们看到这地狱般的景象时,同样面色惨白,但眼中更多的是一种狠厉的决绝。
“果然…老板猜得没错…”王工头声音干涩,举起了手中的邪弩,这次,明确对准了寒和小婉,“这里的脏东西,还有知道太多的人…都不能留!”
他们奉命,不仅要毁掉证据,还要杀掉一切知情者!
地下洞窟内,一边是怨气冲天、几近疯狂的无数冤魂,一边是手持邪器、意图灭口的帮凶。
寒将小婉护在身后,手中的桃木剑金光再次大盛,他目光扫过遍地的骸骨,又看向那扭曲的旗袍女鬼,沉声道:
“你们的冤屈,贫道已知。”
“今日,贫道不为超度,不为镇压。”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雷霆在这罪恶的地窟中炸响:
“只为——讨还血债!荡清邪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