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于此卷,亦为亲历者,意识介于黎月与寒之间)
天帝投影离去,那撼天动地的威压与金红神光也随之消散,只留下这片被大战蹂躏得更加破碎的古战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乱流。死寂笼罩四野,唯有风声呜咽,如同为逝去的英灵与魔孽共同奏响的安魂曲。
我(意识的核心仍是黎月,但“寒”的感知如同水底的暗流,开始重新上涌)独立于焦土之上,朱红战甲上的裂痕在天帝哥哥渡来的那道帝流浆滋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月曦剑悬浮在我身侧,清辉流转,似乎也在回味刚才那惊世的一剑,以及……久违的故主气息。
体内的仙元不再枯竭,但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感,源自神魂本源的消耗,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现实世界中,“寒”的身体反馈来的虚脱与沉重感也愈发清晰,仿佛两个层面的“我”都在承受着这场超维之战的代价。
我缓缓闭上双眼,并非为了休息,而是内视自身,梳理着那如同决堤洪水般涌入的、属于黎月上神的破碎记忆。
不再是模糊的碎片,而是相对连贯的画面与情感洪流。
我看见仙云缭绕的琼楼玉宇,那是我的神域“广寒仙阙”,清冷而静谧,却并非孤寂,常有好友来访,品茗论道,笑看云卷云舒。
我看见浩瀚无垠的星海,我与几位交好的星君并肩巡狩,驱逐试图吞噬星辰本源的域外天魔。
我看见神陨战场那绵延亿万里的惨烈防线,无数神兵天将与魔族大军舍生忘死地搏杀,鲜血染红了星河,破碎的法宝与尸骸堆积成山。我手持月曦,一次次冲杀在前,朱红色的战甲是战场上最耀眼也最令人安心的旗帜。
我也看见……与天帝哥哥的争执。他希望我回归天庭中枢,享无边尊荣,认为镇守边荒是莽夫之勇,徒耗神力。而我,无法抛弃那些在魔焰下哀嚎的弱小生灵,无法辜负那些将性命托付于我的袍泽。那次不欢而散的争吵后,我便长驻神陨战场,再未回过天庭。
万载时光,爱恨情仇,责任与背负……这些沉重而庞大的信息流,几乎要将“寒”那属于凡人的意识结构冲垮。但奇妙的是,属于黎月的坚韧神格稳住了这一切。两种意识并非取代,而是在一种极致的压力下,开始了一种笨拙而艰难的融合。
我是黎月,执掌太阴,镇守东方天阙的上神。
我也是寒,一个生活在现代都市,喜欢记录梦境,有些疏离于人群的观察者。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记忆、情感与责任,此刻在我灵魂深处交织、碰撞、试图找到一个平衡的支点。
“浊世之瞳……” 我喃喃自语,左眼似乎还残留着能看透气息的奇异感觉。现在想来,那并非单纯的梦境幻想,而是我沉睡的黎月神性,在现实规则压制下的一种本能预警和被动显化。那些黑色的气息,正是潜伏在人间、试图侵蚀现实的微弱魔念投影!它们感知到了我神魂的特殊(尽管被封印),所以聚集而来,试图在我觉醒前将我扼杀或污染。
而这场古战场的显化,则是我的神性意识在受到致命威胁时,被动拉起的最后防线,是深层梦境对现实危机的映射与放大。
兄长说“现实层面,亦有波澜”。这意味着,我所经历的并非纯粹的梦境回响,现实世界,我身为“寒”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同样面临着某种……来自“魔”的威胁?只是其表现形式,可能并非如此直接的魔物攻城,而是更隐蔽、更符合现实规则的方式?比如……人心的堕落?负面情绪的聚合?还是某种维度裂隙的渗透?
想到这里,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比面对魔帅时更加凝重。现实的战争,往往比神魔战场的正面搏杀,更加复杂和防不胜防。
我睁开眼,目光再次扫过这片荒凉死寂的战场。焦土、裂谷、残兵、骸骨……这里是无数神魔的埋骨之地,是守护与毁灭交锋的前线。我的战友们,他们或许已经陨落,或许仍在其他战区血战。而我,却因缘际会,神魂转世(或部分沉睡)于一个相对和平的凡间。
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与使命感,如同重新点燃的星火,在胸中燃烧起来。我不能永远沉溺于“寒”的平静生活。黎月的债,黎月的责,必须由我来背负。现实的波澜,或许正是我回归使命的契机。
但……该如何做?强行唤醒全部神力,势必会冲击“寒”的存在,甚至可能对现实世界造成不可预知的影响。而且,天帝哥哥显然并不完全赞同我过去的做法。
需要一种更巧妙的方式。一种既能守护现实,又能逐步恢复力量,同时平衡“寒”与“黎月”两种身份的道路。
我伸出手,月曦剑乖巧地落入掌心,冰凉温润的触感传来,带着绝对的信任与依赖。
“老伙计,”我轻抚剑身,低语道,“我们或许,要换一种方式战斗了。”
月曦剑轻轻震颤,似懂非懂,但传递来的意念唯有忠诚与追随。
随着心念转变,周遭古战场的景象开始加速淡化、虚化,如同退潮般远离我的感知。朱红战甲的光芒内敛,形态也开始变得模糊。强大的神力如同潮水般退去,回归到神魂深处那被层层封印的核心。
虚弱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不再有恐慌,只有一种历经大战、明悟前路后的平静与坚定。
意识,如同从深海上浮,穿过冰冷的海水,逐渐向着那片属于“寒”的、温暖而熟悉的光亮靠近……
现实的轮廓,开始在感知的边缘勾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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