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者:寒 (于此卷,亦为亲历者)
巷道仿佛没有尽头,又或者,它在那些“东西”的影响下,变成了一个扭曲的迷宫。我拼尽全力地奔跑,肺叶如同被撕裂般疼痛,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左眼中,那些代表着正常世界的色彩早已消失,只剩下身后那几团如同跗骨之蛆、穷追不舍的浓稠黑气,它们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被污染、变得粘滞。
更让我心惊的是,巷道两旁偶尔出现的、原本散发着各色气息的普通人,在接触到这些黑气边缘的瞬间,他们周身的气息便会剧烈地扭曲、波动,然后迅速黯淡、熄灭,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变得目光呆滞,动作僵硬地退开到一旁,为那些黑气让开道路。
它们在侵蚀现实!它们在排斥、甚至“熄灭”正常的生命气息!
这恐怖的发现让我几乎窒息。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它们又到底是什么?!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我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腿部的虚软感越来越强烈,仿佛下一刻就要瘫倒在地。现实世界中,躺在床上沉睡的身体,那双腿无力的感觉也同步传来,如同梦魇压身,动弹不得。
终于,我冲出了巷道的网络,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废弃的、巨大的露天货运场。生锈的集装箱如同巨人的积木胡乱堆叠,地面坑洼,长满了荒草。这里空旷、死寂,没有任何可以藏身或求助的普通人。
而我也已经,无路可逃。
我背靠着一个冰冷的、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浸透了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我看着那七八团黑气,如同鬼魅般从不同的巷道口缓缓踱出,不疾不徐地形成了一个半圆,将我彻底围堵在这片废弃之地的中央。
它们停下了脚步,黑气翻滚着,那几点猩红的光芒在阴影中闪烁,锁定在我身上。没有立刻扑上来,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你们……到底是什么……” 我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没有回答。只有那令人心智混乱的、低语般的嘶嘶声在空气中放大,直接侵蚀着我的意识。
然后,最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它们周身的黑气开始剧烈地沸腾、膨胀、扭曲!形态开始发生骇人的变化!人类的轮廓被拉长、撕裂,生出扭曲的犄角,探出带着粘液的触须,浮现出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球,张开满是獠牙的、滴落着黑色涎液的巨口……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站在我面前的,不再是伪装成人类的“东西”,而是七八只形态各异、但同样狰狞可怖、散发着滔天恶意与毁灭气息的——魔鬼!或者说,是符合我认知中,对“魔”这种存在最恐惧想象的具象化!
它们的身躯庞大,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腥臭的风从它们的方向吹来,带着硫磺和腐肉的味道。它们的低语变成了清晰的、充满亵渎意味的咆哮和尖笑,震荡着我的耳膜和灵魂。
完了。
这一次,真的无处可逃了。
面对人类,或许还有道理可讲,有法律可依。但面对这些明显来自深渊、超越常理的怪物,我所有的认知、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它们缓缓逼近,缩小着包围圈。那巨大的、流淌着熔岩般光芒的魔眼,那如同刀锋般闪烁着寒光的利爪,那滴落着腐蚀性涎液的触须……每一点细节都在冲击着我的理智极限。
我背靠着冰冷的集装箱,退无可退。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封,让我连颤抖都做不到。现实世界中,躺在床上的我,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极致的精神压迫,呼吸变得极其微弱而急促。
就在一只魔物伸出覆盖着鳞片的巨爪,即将触碰到我额头的瞬间——
一种超越了恐惧、超越了理智的本能,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火山,从我灵魂的最深处,轰然爆发!
那不是属于“寒”的意志!那是一个更古老、更威严、更炽烈的存在!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挺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注入。我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右手本能地高高举起,五指张开,仿佛要攫取天空中的某种力量!
一个我从未听过、却熟悉得如同呼吸般的名号,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然和毋庸置疑的威严,从我口中迸发而出,响彻这片被魔气笼罩的废弃之地:
“月曦——何在!”
声音清越,如同玉磬敲响,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瞬间压过了所有魔物的咆哮!
仿佛是在回应这声呼唤——
轰!!!!
原本已是黄昏、暮色沉沉的天空,骤然被无尽的九彩霞光所覆盖!赤、橙、黄、绿、青、蓝、紫……还有两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瑰丽色彩,如同仙绫般铺满天际,辉光流转,道韵弥漫!宏大的、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仙音神律凭空响起,如同亿万神只同时诵经,又似天地初开时的第一缕道音,庄严、肃穆、涤荡一切邪祟!
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让所有逼近的魔物发出了惊恐而愤怒的嚎叫,它们周身的黑气在九彩霞光的照耀下,如同冰雪般剧烈消融!
紧接着,一道比太阳更璀璨、比月光更清冷的流光,如同撕裂时空般,从九彩天际的最深处激射而来!它速度快到超越了思维,带着斩破虚空的凌厉和一种欢欣雀跃的灵性,瞬间划过漫漫长空,“铮”的一声清鸣,稳稳地——悬停在我高举起的手掌之中!
流光敛去,显露出它的本体。
那是一柄长剑。
剑长三尺六寸五分,暗合周天之数。剑身如秋水般澄澈明净,却又隐现日月星辰、山川湖海的细微纹路,仿佛将一片天地熔炼其中。剑格呈新月抱日之形,镶嵌着一颗氤氲着太阴之华的宝珠。剑柄缠绕着古老的、不知名的朱红色丝线,触手温润。
月曦剑!
它的名字如同烙印般出现在我的脑海。
而就在我握住剑柄的那一刹那——
更为惊人的变化,发生在我自己身上。
炽热的力量从我体内每一个角落涌出,如同解开了某种封印。我身上的现代衣物瞬间消融、重组,化作一身朱红色的、造型古朴而华丽的战甲!战甲上铭刻着繁复的云纹和符文,肩甲如展翅凤翼,裙摆曳地,却丝毫不影响行动。我原本散落的黑发无风自动,在脑后盘成一个优雅而利落的发髻,插着一支简单的、却流淌着月华的玉簪。
我的容貌似乎也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褪去了属于“寒”的温婉与书卷气,眉宇间充满了英气与威严,眼神清澈而深邃,仿佛映照着万古星空。
一股浩瀚如海、磅礴无比的力量感充盈着我的四肢百骸!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我的意识——征战的号角、破碎的星河、并肩的战友、还有……眼前这些散发着令人作呕魔气的、不死不休的宿敌!
我不是寒!
至少,不完全是!
我是——黎月!
执掌月曦,镇守东方天阙的——黎月上神!
视角转换,周遭的环境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剥落、重组。废弃的货运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焦土千里、硝烟弥漫的古战场!天空是暗红色的,悬挂着两轮破碎的月亮。脚下的大地沟壑纵横,插满了断裂的兵刃和巨大的、不属于人间的骸骨!远处,魔影幢幢,咆哮震天!近处,无数身上闪耀着各色仙光、神光的身影,正在与潮水般涌来的魔族大军惨烈搏杀!
而我,黎月上神,正手持月曦剑,屹立于战场的一处高地。我的朱红战甲在昏暗的天光下如同燃烧的火焰,月曦剑感应到主人的战意,发出清越的嗡鸣,剑尖直指前方那将我团团围住的、狰狞咆哮的魔族精锐!
原来,那都市中的追逐,那浊世之瞳所见的气息,不过是这场延续了万古的神魔之战,在我封印记忆、入世历练时,于梦境层面的一次映射和交锋!
我看着周围这些熟悉的(或者说,记忆深处熟悉的)魔物面孔,眼中再无恐惧,只有冰冷的杀意和历经万战沉淀下来的威严。
“孽障,安敢犯界?!”
清冷而充满威压的声音,从“我”的口中传出,回荡在血色苍穹之下。
月曦剑,随我心念,光华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