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里队友们扭曲的面孔、尖刻的谩骂,还有门缝外那双阴森带笑的眼睛,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将焱拖向绝望的深渊。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的精神彻底压垮。
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被这恐怖的声浪撕碎时——
啪嗒。
一声轻微的、如同开关跳闸的声音响起。
瞬间,所有的声音消失了。
更衣室内刺眼的荧光灯、队友们狰狞的身影、冰冷的储物柜……所有的一切,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降临。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失去了上下左右的方位感。焱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宇宙的真空之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身体内部那依旧持续传来的、各种撕裂和挫伤的剧痛。这疼痛,成了他确认自己尚且“存在”的唯一坐标。
恐惧并未因喧嚣的消失而减少,反而在这纯粹的死寂和未知中无限放大。
他漫无目的地“漂浮”着,试图伸展手脚,却碰不到任何东西。
过了多久?几秒?几分钟?还是几个世纪?
就在这令人疯狂的寂静中,一点微弱的光亮,如同黑暗中唯一的萤火,在他视线的“前方”缓缓亮起。
那似乎……是一扇门。
一扇样式极其普通、甚至有些老旧的木门,门板上有着简单的纹路。门缝下透出微弱而温暖的光线,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诱人。
出口?
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这片虚无黑暗的渴望驱使着焱。他拼命地试图向那扇门“游”去,尽管没有水,但他依靠意志力催动着这具意识的身体艰难地移动。
越来越近。
他终于“触碰”到了那扇门。冰冷的木质触感异常真实。
门没有锁。
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并不存在的空气,用力推开了门。
吱呀——
老旧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出口或者安全屋。
而是一条漫长、冰冷、墙壁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微弱的电子嗡鸣声。头顶是排列整齐的、发出冷白色光线的LEd灯管,将走廊照得一片惨白,看不到尽头。
这里……是哪里?
一股比黑暗更令人不安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地方给人一种冰冷、精密、却毫无生气的恐惧感。
但他别无选择。身后的门在他进入后悄然消失,再次变回无尽的黑暗。他只能沿着这条冰冷的走廊向前走。
脚步声?不,他没有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只有那持续的、低沉的电子嗡鸣声。
他走过一扇扇紧闭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他试图去推开它们,但全都紧锁着。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不断向前延伸,偶尔出现岔路,但无论选择哪一条,景象都一模一样——冰冷、苍白、重复。
他要找出口。他必须离开这里!
焦虑和恐惧在不断累积。身体的疼痛在这样环境下似乎也变得愈发清晰。
终于,在仿佛经过无数个相同的转角后,他来到了走廊的终点。那里只有一扇门,比其他门更大,是双开的,材质像是厚重的金属,中间有一个小小的观察窗。
门虚掩着。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攥住了他的心。但他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着,缓缓地、僵硬地靠近那扇门,透过那个小小的观察窗向内望去——
嗡——!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冰冷的恐惧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房间里面,是一个无比明亮、布满各种他无法理解的精密仪器和显示屏的手术室。
而房间中央,正是一张冰冷的不锈钢手术台。
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一模一样的身材,甚至穿着他睡前穿的那件睡衣!
那个“焱”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同蜡像,身上连接着各种电极和线缆,旁边仪器屏幕上跳动着微弱的光波和数字。他看起来毫无生机,就像……
就像一具等待解剖的尸体。
而真正让焱灵魂冻结的是——他看到了“自己”裸露的脚踝和左肩——那里有着清晰的、与他梦中受伤位置一模一样的、尚未消退的青紫肿胀和淤痕!
啪嗒。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感觉自己仿佛踩空了台阶,整个意识猛地向下坠落!
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象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四分五裂!
当他再次能“看清”时,他发现自己正平躺着。
视角极其诡异。
他能看到头顶刺眼的无影灯,能看到周围那些闪烁着冷光的仪器屏幕,能闻到浓重的消毒水味。
他试图转动眼球,向下看去——
他看到的是冰冷的不锈钢台面边缘。
他……他正躺在手术台上!
他变成了那个他刚刚在门外看到的、“自己”!
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惊骇如同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完全麻木,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眼球还能勉强转动,传递着极致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旁边传来。
一个穿着白色无菌服、戴着口罩和帽子的身影,拿着某种闪烁着寒光的手术器械,缓步走到了手术台边。
虽然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露出来的、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焱认得这双眼睛!
是那个女孩!那个一直出现在球场边、更衣室门外的女孩!
她此刻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种纯粹的、科学家观察实验对象般的冷静和……一丝即将开始操作的专注。
她举起手中的器械,冰冷的金属反射着无影灯的光芒,缓缓地、精准地,朝着他的左肩——那处梦中脱臼、现实中剧痛的位置——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