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站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门上的红漆早已剥落,露出里面灰白的木质纹理,门环是熟悉的铜狮首,衔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环。
这是她记忆中的老宅。是她童年暑假常来的祖屋,已经空置荒废了多年。
怎么会在这里?
她有些恍惚,分不清是梦是真。周围的空气带着老房子特有的、混合着木头霉味和尘土的气息,寂静得可怕。
吱呀——
她下意识地推开了门。门轴发出干涩而悠长的呻吟,在这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门后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是那个熟悉的堂屋,八仙桌、条案、太师椅都还在原处,但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在屋角无声地摇曳。光线从雕花木窗棂透进来,却异常昏暗,仿佛外面是永恒的黄昏。
寒迈步走了进去,脚步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响。
有些不对劲。
她记得老宅并不大,一进院落,左右厢房,后面是厨房。但此刻,她看向通往内院的门口,那后面似乎不再是那个小小的天井,而是一条更深的、通向更幽暗处的走廊。
她皱了皱眉,继续向前走。
穿过堂屋,踏入内院门槛。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没有天井,没有厢房。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向前无限延伸的、两侧是无数相似房门的幽深走廊!走廊的墙壁是老宅同样的青砖灰瓦,但向上望去,屋顶高得不可思议,隐没在昏暗的阴影里,仿佛直通某个虚无之境。
老宅…变大了?变高了?
寒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她回头望去,来时的堂屋门口还在,但更远处的景象却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她试探着向前走。走廊两侧的房门都紧闭着,样式一模一样,根本无法区分。她尝试推开一扇,后面是一个空无一物、积满灰尘的小房间,另一扇后面则是通向另一段几乎相同的走廊。
她加快了脚步,甚至小跑起来。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两侧的房门无穷无尽地重复。他试图寻找来时的路,却发现所有的岔路口和标记都消失了,她彻底迷失在这座疯狂“生长”的老宅迷宫里。
焦虑开始蔓延。他大声呼喊:“有人吗?!”
声音在空旷诡异的建筑内部回荡,被拉长、扭曲,最后消失,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以及那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种无尽的重复逼疯时,前方走廊的阴影里,突然出现了人影!
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
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有现代打扮的男女,也有穿着几十年前甚至更古老服饰的人,男女老幼都有。他们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如同梦游般在走廊里缓慢地行走,或者静静地站在房门口,对寒的出现毫无反应。
寒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是谁?怎么会出现在她家的老宅里?
她尝试着靠近一个穿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蓝布工装、眼神呆滞的中年男人:“请问,这是哪里?怎么出去?”
那男人仿佛根本没有听到,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脚步不停地与寒擦肩而过,走向走廊深处。
寒又拦住一个穿着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老人家?您知道出口吗?”
老太太缓缓转过头,空洞的眼睛看了寒一眼,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咧开一个诡异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然后也默不作声地继续向前走。
这些人…好像没有意识?只是这诡异老宅里的…投影?或者说,困在这里的残影?
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逐渐淹没了寒。他不再试图询问,而是拼命地奔跑起来,想要越过这些诡异的人群,找到任何一个可能是出口的地方。
但她跑得越快,出现的“人”就越多,他们无声地充斥在走廊里,几乎堵塞了道路。他们的身体是冰冷的,触碰到的瞬间让寒汗毛倒竖。
老宅仿佛活了过来,在她奔跑的过程中继续扭曲、生长。楼梯毫无征兆地出现,通向更高更幽暗的未知楼层;墙壁突然移动,改变走廊的格局;脚下的地板时而坚实,时而发出即将坍塌的呻吟。
她逃不出去。
无论怎么跑,最终都会回到类似的地方,看到那些同样面无表情、穿梭不止的陌生“居民”。这座老宅成了一个活的、不断变化的巨大陷阱,将她牢牢困在其中。
精疲力竭,绝望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心脏。寒靠着一面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息。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
轰隆隆——
整个老宅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某种支撑结构终于达到了极限!
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
那些游荡的“人们”仿佛接到了某种指令,瞬间停止了动作,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无法目视的屋顶深处,他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统一的、近乎虔诚的…期待?还是恐惧?
寒惊恐地看到,走廊的墙壁开始出现巨大的裂缝,精美的雕花窗棂扭曲变形、碎裂!
这座无限扩张的老宅,要倒塌了!
“不——!”
寒发出绝望的呐喊,连滚爬爬地试图寻找掩体,但一切都是徒劳。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吞噬了一切!
天旋地转,世界崩塌。
寒感到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拉扯、撞击,最终被沉重的瓦砾和断梁彻底掩埋。剧痛传来,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只是一瞬。
寒从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被埋在一片废墟之下,侥幸有几根交错的大梁形成了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保住了她的性命。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之前那些诡异的“居民”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忍着剧痛,艰难地从瓦砾堆中一点点挪动身体,花了不知多久,才终于从废墟里爬了出来。
月光凄冷地洒落下来,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她站在一片广阔的废墟之上。目光所及,全是老宅破碎的残骸——断裂的屋梁、破碎的青砖、瓦砾、家具的碎片…仿佛一座巨大的建筑被某种力量彻底碾碎、摊平。
一切都结束了?那个诡异的噩梦结束了?
寒茫然地站在废墟中央,劫后余生的恍惚感笼罩着她。
就在这时,他的脚下,似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有节奏的…震动?
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
寒猛地低头,看向脚下的废墟。
她鬼使神差地开始动手挖掘,搬开沉重的碎木和砖石。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着他向下,再向下。
挖了许久,指甲翻裂,满手污血,她终于触碰到了一样不同于砖石木头的东西。
冰冷、光滑、坚硬…并且…在微微起伏?
她疯狂地清理开最后的覆盖物。
月光下,暴露在他眼前的,是一块巨大无比的、洁白如玉、闪烁着微弱莹光的…
鳞片。
而随着他清理范围的扩大,更多的鳞片显现出来,盘绕着,延伸向废墟深处…
那是一条巨大到超乎想象的…白蛇!
它似乎盘踞在老宅最深的地基之下,陷入了沉沉的睡眠。每一次呼吸(如果那是呼吸的话),都带来地面微弱的起伏,散发着古老而静谧的气息。
寒瘫坐在废墟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景象,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和茫然。
老宅的诡异扩张、无数的陌生“居民”、最终的崩塌…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掩盖…或者说,守护这条沉睡在地下的巨大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