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包裹的外包装看起来普普通通,当她拆开时,目光却被包裹里的一封信吸引住了。
那信封上的字迹,是一手钢笔字,笔锋刚劲有力。
信封上简洁地写着四个字——“韩安禾 收”。
没有寄件人落款,但韩安禾的心跳却莫名漏跳了一拍,一股微妙的预感袭上心头。
趁弟弟韩安珩还沉浸在大哥的家书中,没有注意到这边,韩安禾做贼似的,飞快地将那封信抽了出来,迅速塞进了自己的枕头底下藏好。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拆那个包裹。
包裹被层层油纸包裹得很严实,拆开最外层,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
韩安禾将它拿出来,轻轻抖开——竟然是一件白色的绒毛斗篷!
那绒毛细腻柔软,触手生温,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斗篷的款式简洁大方,领口处还系着同色的带子。
在这普遍穿着灰蓝黑、棉袄臃肿的年代,这样一件洁白轻盈的斗篷,简直像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物件,美丽得有些不真实。
韩安禾愣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柔软的绒毛,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将斗篷小心放在一旁,包裹底下还有东西。
她伸手取出,是一个黄铜打造的、沉甸甸的汤婆子!汤婆子被打磨得锃亮,上面还刻着简单的花纹,看起来簇新又实用。
在这呵气成冰的寒冬,这东西无疑是雪中送炭般的体贴。
一件华美得近乎奢侈的御寒斗篷,一个朴实却无比暖心的汤婆子。
这两样东西组合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寄件人矛盾又细致的心思,既想给她最好的,又担心她受冻。
韩安禾看着炕上这两样东西,再想到枕头底下那封尚未拆开的信,心情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再也无法平静。
韩安珩举着大哥的信,原本是想跟姐姐分享家里的消息,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被炕上那件显眼的白色绒毛斗篷和崭新的汤婆子吸引了。
“姐,这些是谁送来的啊?”他疑惑地问道,心里隐隐觉得这两样东西不像是家里或者普通朋友会寄的。
韩安禾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含糊地应道:“一个朋友。”
若是别的事,韩安珩或许神经大条,但一旦事关自己姐姐,他的敏锐度立刻飙升到顶点。
姐姐这含糊其辞和脸颊微红的样子,让他瞬间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是不是段大哥寄来的?”
他紧紧盯着姐姐,见韩安禾没有立刻否认,心里便肯定了八九分。
他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语气也变得急切:
“姐,我承认,段大哥人不错,大队长和姚婶对我们也确实没话说。但是,你不能嫁给他!”
韩安禾没料到弟弟会如此直接地反对,愣了一下,不解地问:“为什么?我觉得段俊安挺好的啊。”
韩安珩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冷静也更有说服力:
“太远了!姐,你忘了我们下乡之前爸妈千叮万嘱过什么吗?不让咱们在乡下找对象!爸妈和大哥都在想办法,等这阵风头过去,政策松动了,就想办法让咱们回城!你要是嫁给了段大哥,扎根在这里,那还怎么回城?爸妈该多伤心?”
他见姐姐沉默,又加重了筹码:
“是,你可以去随军。军人是伟大,我敬佩他们!但军嫂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聚少离多,意味着你要一个人承担家里所有的事,意味着无尽的等待和担心!就像大哥,一年到头能回家几趟?妈每次收到大哥的信,是高兴,可背地里偷偷掉了多少眼泪?姐,那种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他看着姐姐,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忍,他是真的怕姐姐将来受苦。
韩安禾看着弟弟激动又担忧的神情,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
她也收起了方才的羞涩,神情变得认真而坚定。
她拉过弟弟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小珩,你的担心,姐姐都明白。但是,你听我说。”
她目光清澈地看着弟弟: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爱上了段俊安,那么你所说的距离、随军的辛苦,在我看来,都不会是问题。因为我想要的,不是一个家世多么显赫的丈夫,也不是一个需要依附我们韩家的男人。我想要的,是一个我真心爱他、他也真心爱我的人。只要两情相悦,彼此珍惜,你说的那些苦,我愿意去承受,而且我相信,两个人一起努力,再苦的日子也能过出甜味来。”
她顿了顿,看着弟弟的眼睛,继续深入地说道:
“反过来想,小珩,如果我只是为了回城,或者为了避免你说的那些苦,而随便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或者一个看似条件合适的人。你能保证对方就一定会真心爱我、尊重我吗?你能保证他的家人也会像姚婶对咱们这样,真心实意地待我吗?你愿意看到姐姐为了所谓的安稳,而赌上一辈子的幸福,在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里煎熬吗?”
韩安珩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姐姐的话句句在理,他无法想象姐姐嫁给一个不爱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韩安禾看着弟弟动摇的神色,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依赖和信任:
“而且,小珩,你换个角度想。如果我不嫁给段俊安,而是按照爸妈的想法,将来回城找一个。你就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个男人是真心爱我,而不是看中我们家的条件?他的家人就一定会像姚婶对待我这样,真心实意地接纳我、疼爱我吗?你希望姐姐的婚姻,是建立在各种权衡利弊之上,还是建立在真挚的感情之上?你也不想我婚后过得不幸福,对吗?”
她最后这句话,带着对弟弟和哥哥全然的信任和依赖,瞬间击中了韩安珩内心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