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钢笔,颜菀白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理由听起来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恶毒,精准地利用了那个时代敏感的政治氛围。
她蹙紧眉头,一种强烈的直觉涌上心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蹊跷。
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道:“宋知青,你不觉得,这个理由,还有举报的时机,都太过巧合了吗?像不像是有心之人精心设计的?那个学生,他后来怎么样了?还有,这件事最终是沈延敬的父亲出面摆平的?”
她没有直接点出沈家,但话语里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不是她非要带着恶意去揣测,而是整件事串联起来。
沈父恰好能帮忙、顺势提出让宋文镜陪同下乡、沈延敬的为人。
这一切让她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是否有沈家的手笔,为了将宋文镜这个“书呆子”牢牢绑在沈延敬身边,成为他下乡的附庸和保障?
宋文镜听到颜菀白的话,身体猛地一震。
他脸上的苦笑凝固了,眼神变得极其复杂,有震惊,有挣扎,还有一种被长久压抑的、不愿深想的怀疑似乎被骤然点醒。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最终只发出一声更加沉重苦涩的、近乎无声的叹息。
有些窗户纸,一旦被戳破了一个洞,透进来的光就可能照亮一直隐藏在黑暗里的真相,而那真相,或许更加令人难以承受。
颜菀白看着宋文镜脸上那凝固的苦笑和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心知自己或许触碰到了他心底最不愿面对、甚至不敢深思的隐秘角落。
她不忍心再继续追问下去,那无异于在他未愈合的伤口上撒盐。
她将话题轻轻转回,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真诚和一丝安抚的意味:
“宋知青,”她轻声唤道,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我很感谢你的喜欢,真的。谢谢你愿意把这些事情告诉我,谢谢你的坦诚和勇气。”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既不想给他虚假的希望,也不想彻底浇灭他那份难得鼓起的勇气:
“至于我和沈延敬之间,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早就没有任何可能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现在看得很清楚。”
说到这里,她脸颊微微泛红,语气变得更加谨慎和认真:
“但是,关于我们之间。宋知青,不瞒你说,现阶段,我确实还没有立刻成家的打算。下乡的生活才刚刚稳定下来,未来的路怎么走,我还想再看看。”
她抬起眼,勇敢地迎上宋文镜变得有些紧张和忐忑的目光,语气恳切:
“所以,我们先像朋友一样,慢慢接触,互相多了解了解,好吗?给彼此一点时间,也让事情自然而然地发展。你看行吗?”
这不是拒绝,更像是一个谨慎而负责任的开始。她认可他的心意,但也尊重自己的节奏和对未来不确定性的考量。
宋文镜原本因为提起旧事而沉重的心情,在听到颜菀白这番话后,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暖流。
他预想过直接被拒绝,或者得到含糊其辞的回应,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和尊重。
虽然慢慢接触不是他渴望的立刻明确的答复,但这已经是远远超出他预期的最好结果!
这意味着她给了他机会,一个可以正大光明靠近她、了解她、也让她了解自己的机会。
他脸上那苦涩和紧绷的神情瞬间舒缓开来,眼底重新焕发出光彩,甚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连忙点头,声音因为欣喜而微微发颤:“好!好!当然好!颜同志,你说得对,应该慢慢来,是我太心急了。我尊重你的想法,我们慢慢接触,慢慢了解!”
他像是生怕颜菀白反悔似的,那副笨拙又急切的样子,冲散了先前沉重的气氛,也让颜菀白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屋内,油灯的光芒似乎都变得更加温暖柔和起来。
而在隔壁屋里,韩安禾把弟弟韩安珩强行拽出来后,并没真去灶房,而是鬼鬼祟祟地扒在自家门缝边,竖着耳朵努力想听清隔壁的动静。
可惜隔着一堵墙,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低语声,具体内容根本听不清,急得她抓耳挠腮。
韩安珩被姐姐这一连串操作搞得云里雾里,完全在状态外。
他看着姐姐像只壁虎一样贴在门上,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姐,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神神秘秘的?宋知青和颜姐他们怎么了?”
韩安禾猛地回过头,一把将弟弟拉到屋子中间,远离门口,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我知道惊天大秘密”的表情,眼睛瞪得溜圆:
“嘘!小点声!”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神秘兮兮地凑近弟弟,用气声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颜姐和宋知青!他俩!有情况!”
“有情况?”韩安珩更加茫然了,憨憨地反问,“什么情况?他们不是一直在屋里说话吗?” 他完全没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
韩安禾看着弟弟这副不开窍的样子,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只有木头疙瘩。
她急得跺了跺脚,努力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就是那种情况!男的喜欢女的,女的也对男的有意思的那种情况!哎呀,就是处对象的前兆!懂了吗?”
韩安珩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脸上露出恍然又惊讶的表情:“啊?宋知青和颜姐?处对象?” 他挠了挠头,似乎觉得有点意外,但又好像没那么意外,“好像也挺好的?宋知青人实在,颜姐性子爽利。”
“何止是挺好!是太好了!”韩安禾激动地抓住弟弟的胳膊摇晃,
“你是没看到刚才!沈延敬那个讨厌鬼还想往颜姐身边凑,结果颜姐根本不理他!然后沈延敬就气冲冲地去砸宋知青的门了,肯定是去找茬的!现在宋知青去找颜姐,肯定是去表明心迹了!哎呀,急死我了,什么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