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声问道:“是这么回事吗?”
韩安禾正要开口,杨雨寒却抢先一步,语气又快又急:
“大队长,根本不是苏蓉说的那样!是她自己偷懒不捡柴火,先用完了自己的份额,还想白用大家的,大家让她要么出钱出力要么去弄柴火,她不肯,就把主意打到安禾的煤上,还道德绑架,说安禾不免费分煤就是自私!安禾说要钱买,她就要去革委会举报安禾投机倒把!安禾才说那就报警,让大家作证评理的!”
“你胡说!”苏蓉尖声反驳。
“是不是胡说,在场这么多人都听着呢!”杜萍也忍不住站出来大声道。
眼看又要吵起来,段定国猛地提高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都给我安静!”
他目光如炬地看向苏蓉,又扫过王淑芬:
“苏知青,王知青,咱们大队一向讲究公平公道!韩知青的煤,是她家里人花钱花票弄来的,是她的私人物资!谁也没有权力强迫她拿出来!你们想要,就得按规矩来,等价交换,天经地义!想着不劳而获、占人便宜,还倒打一耙,这可不是我们社会主义青年该有的思想!”
接着,他看向所有知青,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严肃:
“柴火不够,就想办法!组织人手轮流上山捡!或者各家匀一匀,互相帮衬一下!而不是盯着别人碗里的肉!以后再发生这种无理取闹、企图侵占他人财物的事情,别怪我按队里的规矩处理!都听明白了吗?”
大队长一锤定音,态度鲜明地支持了韩安禾。
苏蓉和王淑芬顿时面如死灰,低着头再不敢言语。
其他原本有些小心思的知青也彻底歇了念头。
段定国又对韩安禾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然后才招呼着男知青们继续去干活。
一场风波,在大队长的干预下,终于平息。
过了两天,知青院里悄摸传开了一个消息。
苏蓉晚上起夜去厕所时,不知怎么在门口结冰的地面上滑了一跤,摔得四仰八叉,虽然没伤筋动骨,但也疼得她龇牙咧嘴,哎哟了好半天才被同屋的人扶回去。
众人只当是她自己不小心,毕竟冬夜路滑,也算常事。
有人私下里还嘀咕,说这怕是报应,谁让她前两天那么蛮不讲理。
然而,又过了两天,一个更劲爆、也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消息传了出来。
苏蓉竟然在半夜上厕所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差点栽进茅坑里!
虽然最后关头扒住了边缘,没完全掉进去,但也弄得浑身污秽,狼狈不堪,臭气熏天,把整个女知青宿舍都熏得够呛,第二天她自己在屋里哭了半天,都没脸出来见人。
接连的“意外”都精准地发生在苏蓉身上,而且都跟夜间如厕有关,这巧合未免太过明显。
韩安禾心里起了疑,她想起前几天柴火风波时,弟弟韩安珩也在场,当时他虽然没说话,但脸色沉得吓人。
这天吃过晚饭,韩安禾一边织着围巾,一边状似随意地问正在旁边看书的弟弟:
“小珩,你听说了吗?前院那个苏蓉,最近好像挺倒霉的,晚上去厕所老是摔跤,前两天还差点掉茅坑里。”
韩安珩翻书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头也没抬,含糊地“嗯”了一声,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韩安禾放下手里的毛线,转过身,认真地盯着他:“小珩,你跟我说实话,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只剩下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韩安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合上书,抬起头迎上姐姐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温和,反而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护短时的冷硬和坦荡。
他点了点头,承认得干脆利落:
“嗯,是我干的。”
他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反而让韩安禾愣了一下。她本以为弟弟会狡辩或者至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解气的意味:
“那天她那么欺负你,还想煽动别人抢咱家的煤,事后连句道歉都没有,我就想着非得给她个教训不可。第一次,是我趁没人注意,在她常走的厕所门口泼了点水,那天晚上冷,很快就结了层薄冰。没想到她只是摔了一跤,太便宜她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我看她没长记性,还是那副德行,就又找机会…嗯…把茅坑前面那块垫脚的石头弄得有点松动了,边上还抹了点儿看不见的猪油。算她运气好,没真掉进去。”
他说完,看着姐姐,似乎做好了被责备的准备,但眼神里却没有丝毫后悔。
韩安禾看着弟弟那张还带着少年稚气,却已然流露出狠厉和决断的脸庞,一时间心情复杂。
既觉得弟弟这手段有点过于埋汰和危险,万一真出大事怎么办?
但心底深处,又不可避免地涌起一股暖流,这是一种被家人毫不犹豫、甚至有点过激地保护着的感觉。
她看着弟弟那副明明做了“坏事”却理直气壮、全然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模样,心里那点微弱的责备早就烟消云散了,最终所有情绪只化作一声无奈又带着宠溺的叹息。
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戳了一下韩安珩光洁的额头,语气里是嗔怪,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暖意:
“你呀!真是个莽撞的!胆子也忒大了!那种地方你也敢去动手脚?万一当时被人撞见,或者她摔出个好歹来,赖上你,你可怎么办?到时候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她顿了顿,看着弟弟依旧不以为意、甚至有点小得意的神情,忽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耳边,带着点狡黠的语调悄声道:
“不过,下次要是再想干这种‘坏事’,最起码得提前知会我一声,把我也叫上!光你一个人偷偷出气算什么?也得让我在旁边看看热闹,顺便也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既让她吃了亏,咱们还一点麻烦不沾才行!”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批评,实则充满了姐弟间特有的默契和纵容,甚至还有点“同流合污”的意味。
韩安珩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重重点头:“嗯!姐,下次一定叫你!”
韩安禾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出来,摇摇头,这才转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