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俊安没有错过韩安禾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失落,那细微的神情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中荡开层层涟漪,既带来酸涩的刺痛,又悄然升腾起一丝微弱的、却不容忽视的希望。
他情不自禁地上前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秋日傍晚微凉的空气似乎也随之升温。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微微低垂的、如同蝶翼般轻颤的睫毛,和她因紧张而轻轻抿住的唇瓣。
段君安压低了嗓音,那声音因紧张和克制而显得格外沙哑磁性,几乎擦着她的耳廓:“安安,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给我答复。我知道这事关你的未来,你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提出一个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笨拙讨好的请求:“但是,能不能…答应我,在考虑未来的择偶对象时,把我…把我排在第一个?还有,能不能别再叫我‘段同志’了?像安珩那样,叫我一声‘段大哥’,行吗?”
段俊安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斟酌了千万遍,带着一种小心翼翼、近乎虔诚的试探。
韩安禾抬眼,正撞进他深邃的眸子里,那里面盛满了太过明显的紧张和期待,竟让这个在战场上淬炼过的男人透出几分笨拙的、可怜巴巴的气息。
她猝不及防,心底一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笑声打破了方才几乎凝滞的暧昧与紧张。
她没想到他如此郑重其事,提出的要求却这般简单又…可爱。
转念一想,这个年代的爱情,本就包裹在层层的克制与含蓄之中,他今日能剖白至此,已是逾矩,已是极致的热烈。
韩安禾没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睑,脸颊飞起两朵红云,然后用实际行动回应了他的请求。
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像羽毛一样搔过他的心尖:
“段大哥。”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段俊安先是愣了一秒,然后瞬间驱散了眉宇间所有的忐忑与阴霾。
他原本紧绷的眉眼骤然舒展开,一个无比灿烂、毫无保留的笑容在他英俊的脸上绽放,在夕阳最后那点瑰丽的余晖映照下,竟是那般耀眼夺目,带着一种纯粹的、极具冲击力的男性魅力。
韩安禾猝不及防,心口猛地一跳,竟看得有些痴了。
段俊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那一瞬的惊艳与恍惚,这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大的鼓励与嘉奖。
他脸上的笑容因此变得更加灿烂,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和欣喜。
他头一次如此感激父母给了自己这样一副还算不错的相貌——至少,这能让他心爱的姑娘在这一刻,为他驻足,为他晃神。
韩安禾被他那毫不掩饰的炽热目光看得脸颊发烫,心跳也失了序,慌忙垂下眼睫,寻了个话头低声问道:“段大哥…你什么时候要回部队去?”
提起归期,段俊安眼中璀璨的笑意霎时黯淡了几分,染上浓浓的眷恋与不舍。
他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后天就走。明天…打算好好陪陪爹娘。这次回去,任务紧,短时间内怕是很难再有探亲假了。”
话语末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他忽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段俊安小心翼翼地从军装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浅色碎花手帕仔细包裹着的小方包,递到韩安禾面前。
“这个,给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看看喜不喜欢。”
韩安禾疑惑地接过来,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手帕,还能感受到他残留在上面的体温。
她轻轻解开丝巾打成的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瓶洁白的雪花膏,瓶身圆润可爱。
雪花膏下面,压着两根崭新的头绳,是时下姑娘们喜欢的样式,一根是红色的,一根是格纹的。
而最让她心头一动的,是压在最底下的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韩安禾展开纸条,只见上面用刚劲有力的钢笔字清晰地写着一行地址和电话号码,抬头是某军区的名称。
下面还并列写着两个不同的地址、电话以及联系人姓名。其中一个她认识,是庄洋。另一个名字——高信,她却很陌生。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望向他。
段俊安迎着她的目光,耐心解释道:“庄洋你认识的,他就在省城,离这儿不算太远。有什么事,如果联系不上我,找他也能帮上忙。”他顿了顿,指向另一个名字,语气更加认真了几分:“这位高信,是我过命的兄弟,为人最是靠得住。他现在虽然不在体制内,但…有些特殊的门路和渠道。”
他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叮嘱道:“我听你大哥提起过,你们有位叔叔在镇上派出所,寻常事自然能照应一二。但若是…若是遇到什么连你们叔叔都觉得棘手、或者需要从特殊渠道才能弄到的急需东西,你就去找他,或者给他打电话。千万别怕麻烦,我已经跟他打过招呼了。安安,我把这两个联系方式留给你,就是希望我和你大哥都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多一重保障,我心里也能踏实些。”
他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可能为她排忧解难的途径,都细细地、悄悄地铺在了她面前。
韩安禾指尖摩挲着那细腻的丝巾和微凉的雪花膏瓶身,心中涌动着一种陌生而温暖的潮汐。
她微微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将这份沉甸甸的心意紧紧握在了手心,低声道:“谢谢段大哥,我…收下了。”
前世的韩安禾未曾真正尝过情爱滋味,但她心底始终存着一份对军人的朦胧好感与信任。
而段俊安,他不仅仅是一名凛然正气的军人,更生就了一副英挺俊朗的容貌,尤其那双望向她时总是盛满专注与温柔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他那份小心翼翼却又无比真诚的心意,像暖流般一点点渗入她在这个陌生时代里有些惶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