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珩低头咬了一口,汤汁立刻溢了出来。他手忙脚乱地去掏手帕,韩安禾已经眼疾手快地递过自己的。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得仿佛能读懂彼此的心思,这就是双胞胎与生俱来的羁绊。
等几人吃完午饭,围在油腻的木桌旁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沈延敬提议先去供销社:“听说新到了一批劳动手套,去晚了就没了。”他说着,眼睛却一直往门外瞟,显然还在惦记着能不能偶遇段俊安。
韩安禾拉了拉弟弟的袖子,对众人说:“颜姐,我们打算去一趟废品站,就不跟你们一起了。”她注意到韩安珩疑惑的眼神,轻轻捏了下他的手腕示意他别多问。
“废品站?”沈延敬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知识分子特有的清高,“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韩安禾不以为意地笑笑,没接话。
倒是颜菀白体贴地叮嘱道:“牛车会在下午4点的时候往回走,你们别忘了时间知道吗?”
“放心吧颜姐!”韩安禾连忙点头,拉着弟弟转身离开。
八月的骄阳炙烤着黄土路,和弟弟并肩走在树荫稀疏的街道上。身后传来沈延敬高谈阔论的声音,渐渐消散在热浪中。
“姐,我们去废品站干什么?”韩安珩终于问出憋了一路的问题。
韩安禾早有准备,压低声音说:“我想看看有没有食谱,多学学,咱们也能吃好一些。”这个理由合情合理自从穿来后,她的“厨艺”突飞猛进,确实需要个合理的解释。
转过两个街角,喧闹声渐渐远去。韩安禾回头看了眼国营饭店的方向,心里默默道了个歉。
不是她不愿意把娟子和马叔的渠道告诉同伴,只是那个地方是何婶冒着风险带她去的,她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况且...她想起原着剧情,颜菀白和沈延敬今天会在供销社“偶遇”一位重要人物,这可是推动他们感情发展的关键情节。
作为穿书者,她可不想扰乱原着的机缘,虽然她巴不得颜菀白能远离沈延敬那个势利眼。
“姐,到了。”韩安珩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眼前是一座用篱笆围起来的大院,歪歪斜斜的木牌上写着“红星废品回收站”几个褪色的大字。
院子里堆满了破铜烂铁、旧书废报,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纸张受潮的气味。
韩安禾深吸一口气,拉着弟弟踏进了这座“宝库”。
谁知道今天能淘到什么好东西呢?说不定真能找到几本菜谱,为她的好手艺打个掩护...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坐在树荫下打盹,听到脚步声才懒洋洋地抬眼。
“两位小同志找什么?”大爷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韩安禾甜甜一笑:“大爷,我们想找些旧书看看。”
老大爷挥了挥蒲扇,扇起一阵带着铁锈味的热风,粗糙的手指随意指向角落里那座摇摇欲坠的书山:“自己翻吧,论斤称。”他眯着浑浊的眼睛补充道,“两毛五一斤。”
韩安珩看着那座由发黄的纸张、破损的封面和虫蛀的书脊堆砌而成的小山,小声嘀咕:“这得翻到什么时候...”但还是认命地卷起袖口,跟着姐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书堆。
他的布鞋踩在一本《红旗》杂志上,发出“吱呀”一声脆响。
书堆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韩安禾蹲下身时,几只书虱惊慌地四散逃窜。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最上层已经潮软粘连的报纸,指尖突然触到一本硬壳书。
书的封面已经脱落,内页泛黄卷边,但当她翻开第一页时,呼吸顿时一滞。
里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几十种烹饪技法,从“火候把控”到“吊汤秘诀”,甚至还有“宫廷点心十二式”。
“找到了!”她强压住激动,把书紧紧抱在胸前。再往下翻,一本蓝布封面的残本突然映入眼帘。
当她看清烫金的书名《随园食单》时,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膛。
这本民国时期的珍本虽然只剩半册,但里面记载的江浙菜做法正是她最需要的。
“姐,你看这个...”韩安珩突然从书堆里抽出一本沾满泥巴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封面上还留着半个模糊的鞋印。
他翻开内页,铅字印刷的公式依然清晰可见,只是有些页面被雨水晕染开了墨迹。
韩安禾眼睛一亮:“这个也得要!”有了这套书,等77年恢复高考时,弟弟考大学就十拿九稳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埋头继续翻找,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配套的《代数分册》和《物理分册》。
不远处,废品站的老大爷眯着眼打量这对姐弟。阳光透过破旧的草棚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城里来的知青他见多了,有来淘换搪瓷缸的,有来找废铁做农具的,但这么认真在书堆里淘宝的倒是少见。
他摇着蒲扇,扇面上“劳动最光荣”的字样已经褪色。恍惚间,他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在北平当学徒时,也曾在旧书摊前如饥似渴地翻找《新青年》的日子...
“大爷,这些我们要了。”韩安禾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怀里抱着厚厚一摞书刊,最上面是几本封面鲜艳的小人书——《铁道游击队》《红灯记》,虽然破旧但保存完好。
韩安珩则抱着一叠泛黄的报纸,日期最近的还是上个月的《人民日报》。
老大爷慢悠悠地站起身,从墙上取下那杆老式秤。秤钩挂住书堆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一共十三斤半,算你三块三。”他瞥了眼那本《随园食单》,突然压低声音,“丫头,这种书...回家收好了。”
韩安禾心头一凛,赶紧点头。付钱时她特意多给了五毛钱:“大爷,以后要是有类似的旧书...”
“晓得咯。”老大爷摆摆手,把多给的钱推了回来,“下个月十五号会新到一批货。”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姐弟俩一眼,转身踱回树荫下的藤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