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安珩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最终点了点头。
四人不再耽搁,拉起小推车,踏着清晨的薄霜和未化的积雪,朝着公社的方向出发了。
一路上,气氛倒是比昨天轻松了许多。
颜菀白和宋文镜虽然话不多,但彼此间那种若有若无的默契和偶尔交汇的眼神,让周围的空气都带着点甜意。
韩安禾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忍不住偷偷跟弟弟交换了几个“你懂的”的眼神。
韩安珩虽然对男女之情迟钝,但也感觉出颜姐和宋知青之间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
到达公社的时候,时间还早,才上午十点多。
街上已经有了些赶集的人气,但还不算拥挤。
几人约好中午十二点在国营饭店门口碰头,一起吃饭,便暂时分头行动,各自去办自己的事。
韩安禾心里有自己的盘算。她打算先去黄奶奶家看看,送点东西。
同时,她也想找个机会,从空间里拿些精细的粮食出来,填补一下家里快要见底的米面。
总是吃粗粮,弟弟正在长身体,她也想改善一下。
而韩安珩,则正想着要避开姐姐,独自去邮局把那封写给大哥的“密信”寄出去。
这封信关乎姐姐的终身大事,他可不想让姐姐提前知道,免得她不好意思或者阻止。
另外,他确实也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比如看看能不能换点肉食回来。
于是,当韩安禾提出要单独去黄奶奶家时,韩安珩虽然有些担心,但也顺势同意了。
只是他到底不放心姐姐一个人在这不算熟悉的公社走动,反复确认了她要去的路线和具体地址。
又叮嘱了好几遍注意安全,看好钱包,直到韩安禾哭笑不得地保证自己绝对没问题。
韩安珩才一步三回头地、勉强放心地看着姐姐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姐弟俩怀着各自的心思,汇入了公社渐渐热闹起来的人流中。
距离上一次来黄家,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月了。
自从那次偶然救了突发急病的黄奶奶后,韩安禾心里就始终记挂着这个贫苦却坚韧的家庭。
她每隔一个月,必定要来公社一趟,主要目的就是为黄奶奶复诊,并确保他们的常用药不会断档。
熟练地绕到公社边缘一条僻静无人的小巷,韩安禾警惕地四下张望。
确认没人注意后,心念一动,将空间里早已准备好的东西转移出来。
一小麻袋的粗粮、一小袋精细的白米、一小罐猪油,还有几个鸡蛋,迅速将原本空荡荡的背篓填得满满当当。
做完这一切,她才整理了一下情绪,走向那座熟悉的、略显破败的院落。
抬手轻轻敲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谁呀?”门内传来一个男孩警惕的声音。
“知乐,是我。”韩安禾柔声应道。
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黄知乐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看到真的是韩安禾,他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那双原本带着早熟忧郁的大眼睛也亮了起来:“韩姐姐!你来了!”
他赶紧把门打开,侧身让韩安禾进来。
韩安禾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又从棉袄口袋里掏出几颗花花绿绿的水果硬糖递给他:“小乐,拿着甜甜嘴。”
黄知乐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小声地道了谢,珍惜地把糖揣进兜里,然后乖巧地跟在韩安禾身后进了里屋。
回想起最初,黄知乐对韩安禾这个突如其来的“恩人”是抱着极大怀疑和抵触的。
他年纪虽小,却早已尝尽世态炎凉,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别人好。
那段时间,他对韩安禾总是冷着脸,充满戒备。
真正的转机发生在上个月。
黄奶奶旧疾复发,咳嗽得厉害,还发起了高烧,躺在床上气息奄奄。
黄知乐吓坏了,求遍了附近他能想到的人,最后硬着头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跑去了济生堂,跪求坐堂的刘大夫救命。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位看起来严肃的刘大夫,在听到是黄家出事,二话没说,立刻背上药箱跟着他来了家里。
刘大夫仔细诊断后,开了药方,又亲自抓了药送来,更是一分钱都不肯收。
黄知乐当时急得不行,跑回屋里,翻出爹娘在他九岁那年留给他的,也是他珍藏至今唯一的念想。
一个小小的已经有些发暗的金吊坠,执意要塞给刘大夫当诊金和药费。
刘大夫看着孩子那执拗又绝望的眼神,叹了口气,终于说了实话:“孩子,这钱啊,早就有人替你奶奶付过了。”
黄知乐愣住了。
刘大夫继续道:“是上次送你奶奶来的那个女娃娃,姓韩的知青。她特意交代过,只要是你们黄家三口人,不管是谁病了,只要来济生堂,尽管给看,这药钱啊,她后面都会来结清的。她怕你们有负担,不让老夫说,可看你这样……唉,这东西你好好收着,是你爹娘的心意,可不能轻易拿出来。”
那一刻,黄知乐站在寒风凛冽的院子里,握着那枚冰凉的金吊坠,看着刘大夫远去的背影,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他想起之前自己对韩安禾的冷眼和戒备,想起她一次次不图回报的送药送粮,巨大的愧疚和感激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从那以后,黄知乐对韩安禾的态度彻底改变了。
那不仅仅是接受帮助的感激,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亲近和信任。
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韩姐姐是除了奶奶和爷爷之外,唯一一个不带任何目的、真心实意对他们好的人。
韩安禾跟着黄知乐走进昏暗却收拾得整洁的里屋,炕上,黄奶奶的气色比上次见时又好了不少,正靠着墙坐着,手里纳着鞋底。
看到韩安禾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走进来,原本靠在炕上做些简单针线活的黄奶奶,浑浊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绽开了一个无比真切温暖的笑容。
她挣扎着就要放下手里的活计下炕迎接,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欢喜:“安丫头来了!哎哟,可算把你盼来了!快,快脱了鞋上炕来坐,暖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