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在韩安禾身上扫了一圈,鼻子里哼出一声:“哟,我们韩大小姐总算醒了?”
韩安禾没吭声,默默把药片藏进枕套里。这个动作牵动了被子,露出炕角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缸,里面泡着的金银花茶已经凉了。
“要我说,”苏蓉把挎包重重扔在通铺上,震得隔壁床的搪瓷碗叮当作响,“你这三天两头生病,弟弟还老往女宿舍跑,影响多不好。”她故意瞥了眼正在整理床铺的杨雨寒,“知道的说是姐弟情深,不知道的还以为...”
“苏蓉!”杨雨寒猛地直起身,上海口音因为激动更明显了,“你胡说什么呢!”她手里还攥着韩安珩刚才塞给她的水果糖,玻璃糖纸在夕阳下闪着彩色的光。
韩安禾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她认得苏蓉看弟弟的眼神——就像当年外婆家那个表姐,一边嫌弃她病弱,一边又嫉妒她得到的关爱。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苏蓉从火车上就处处针对她,有次甚至“不小心”把她的药瓶打翻在泥地里。
“对不起...”她突然抬头,眼眶说红就红,声音轻得像是柳絮,“我给大家添麻烦了。”说着就要下床,纤细的手腕撑在炕沿直发抖,“我这就去找大队长申请搬出去...”
话音未落,她身子突然一晃,整个人朝地上栽去。杨雨寒一个箭步冲上来扶住她,触手一片冰凉。
“你疯啦!”杨雨寒转头怒视苏蓉,“小韩同志哪次来不是先征求大家同意?哪次没带糖果点心?”
苏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麻花辫姑娘王淑芬突然开口:“苏姐,少说两句吧。”她手心里还攥着韩安珩刚给的奶糖,包装纸上那只大白兔正冲她咧嘴笑,“韩同志是救人病的,队里明天还要表彰呢...”
韩安禾靠在杨雨寒肩上,看似虚弱实则将每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苏蓉眼里闪过的嫉恨像刀子一样锐利——那是一种她熟悉的情绪,就像当年父母刚去世时,外婆家那些亲戚看她的眼神。
“杨姐,”她轻轻拽了拽上海姑娘的衣角,“我想喝点热水...”声音恰到好处地带着哽咽。
杨雨寒立刻忙活起来,拎起暖水瓶才发现空了。
颜宛白主动接过暖壶:“我去打水。”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蓉一眼。
等脚步声远去,苏蓉突然冷笑一声:“装什么柔弱?不就是有个好弟弟...”话没说完,她猛地瞪大眼睛——韩安禾正看着她,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哪还有半点病弱模样?
“你...”
“苏姐姐,”韩安禾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眼神却冷得像冰,“我弟弟给的糖,甜吗?”
苏蓉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半天没说出话。
窗外传来脚步声,韩安禾立刻又变回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靠在被垛上轻轻咳嗽。
杨雨寒端着水盆进来时,只看见苏蓉铁青着脸摔门而出的背影。
“别理她,”杨雨寒拧了把热毛巾递给韩安禾,“她就是嫉妒你有这么个好弟弟。”
韩安禾接过毛巾,热气氤氲中掩去了眼底的算计。她当然要搬出去——但不是灰溜溜地被赶走,而是要风风光光地,带着所有人的愧疚和同情离开。
至于苏蓉...她摩挲着腕间的荷花胎记,嘴角微微上扬。来日方长。
晚饭后,知青点的煤油灯被捻得很暗,昏黄的光晕在土墙上摇曳。
韩安禾捧着搪瓷缸,小口啜饮着热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的人影。
颜宛白正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书,纤细的手指轻轻翻过书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领口处露出的一截脖颈在灯光下泛着瓷白的光泽。
与屋内其他女知青不同,她总是安静得像一抹影子,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韩安禾的视线太过明显,颜宛白似有所觉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韩安禾迅速扬起一个乖巧的微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搪瓷缸。
“还不舒服吗?”颜宛白轻声问道,声音像山涧的清泉,带着南方人特有的柔软。
她合上书本,封面上《赤脚医生手册》几个字一闪而过。
韩安禾摇摇头,热水氤氲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表情:“好多了,谢谢颜姐姐那天救我。”
颜宛白笑了笑,眼角泛起温柔的细纹:“应该的。”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看书,垂落的发丝在灯下泛着鸦羽般的光泽。
韩安禾躺回自己的铺位,面朝土墙,终于卸下伪装。
土墙粗糙的质感抵着她的鼻尖,混合着泥土和麦草的气息。她攥紧被角,脑海里回响着弟弟晚饭时说的话:
“姐,那天要不是颜同志跳下水帮你做人工呼吸,你差点就...”少年说这话时眼眶通红,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她把你背到卫生所时,你的嘴唇都紫了...”
韩安禾闭上眼睛,原主最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冰凉的河水灌入鼻腔,视线里是晃动的天光,然后是一双温暖的手,还有渡来的气息...
“颜莞白...”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突然如遭雷击。
这不是她穿越前看的那本《七零年代俏知青》的女主角吗?那本小说里有个和她同名同姓的炮灰,出场没几章就溺水身亡。
因为颜莞白救了这个炮灰,炮灰的弟弟韩安珩从此把对姐姐的感情转移到女主身上,甚至在回城后让父母认了颜莞白做干女儿...
韩安禾猛地咬住被角,抑制住想要尖叫的冲动。土炕的凉意透过薄被渗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原书中,原主死后,颜莞白靠着韩家的关系,一步步从知青成长为卫生员,最后成为着名医生。
而韩家父母因为思念女儿,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这个干女儿身上...
窗外传来几声犬吠,打断了她的思绪。韩安禾悄悄转头,借着月光打量颜莞白的侧脸。
书中描写女主“眉目如画,气质如兰”,此刻看来确实不假。即使穿着粗布衣裳,也掩不住她身上那股书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