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爽那蕴含鬼仙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女鬼怨念的核心炸响。那充斥着“还我命来”的疯狂意念骤然一滞,女鬼那只有眼白的双眼剧烈波动,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某种深埋的记忆。
“无…无辜?”女鬼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迷惑与更深的痛苦,“他…他们都不是好人!都该死!这辆车…这辆车沾了我的血!所有开它的人…都要陪我!”
怨气再次升腾,车厢内的温度几乎要冻结空气,车窗玻璃上开始凝结出带着血丝的冰霜。后座的马小军牙齿打颤,但出乎田爽意料的是,这小子虽然吓得够呛,却依旧死死捂着嘴,瞪大了眼睛看着,眼神里除了恐惧,竟然还带着一丝……分析和好奇?
田爽心中微动,不再以威压硬撼,而是将一丝精纯的、带有安抚和引导效果的鬼仙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般,缓缓探向女鬼混乱的核心。
“告诉我,你是谁?发生了什么?真正的凶手是谁?”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说出你的冤屈,或许,我能为你主持公道。一味地怨恨、伤害无辜,只会让你永世沉沦,不得超生。”
“主持…公道?”女鬼喃喃重复着,周身的怨气似乎平息了一丝,她低头看着自己湿漉漉、沾满“血迹”的双手,记忆的闸门仿佛被强行撬开了一丝缝隙。
“我…我叫林婉……”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诉说,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夹杂着哭泣和痛苦的呻吟。
原来,林婉是外地来此打工的女孩,两个月前的一个雨夜,她加班晚归,在城西老区一段没有监控的路上,被一辆疾驰的出租车撞倒。当时她并未立即死亡,只是重伤倒地,血流不止。那出租车司机(原车主)下车查看后,发现她还有气息,非但没有救人,反而因为害怕承担责任和酒驾的事实,残忍地将她拖到路边草丛,伪造了现场,然后驾车逃逸!林婉在冰冷的雨夜中,因失血过多和得不到救治,含恨而终。
“他…他当时身上有酒气…很浓…车牌…车牌我没看清…只记得…记得他右边眉毛上有颗黑痣!”林婉的怨念再次变得激动起来,“我死得好惨…好冷…好痛…我不甘心!我的魂魄离不开我死的地方…离不开这辆沾了我血的车!我要报仇!我要所有开这辆车的人都不得好死!”
真相大白!并非简单的交通意外,而是肇事逃逸,甚至可能涉嫌故意杀人!这才是林婉怨气如此深重、几乎化为厉鬼的根本原因。
“眉心有颗黑痣的酒驾司机……”田爽记下了这个特征。他看向林婉,语气严肃而带着一丝怜悯:“林婉,你的遭遇,确实冤屈。但刘叔一家是无辜的,他们并不知道这辆车的过往,也是受害者。你的仇人是那个肇事司机,而非所有接触此车之人。你若继续纠缠,害了无辜性命,届时地府清算,你纵有万般冤屈,也难逃罪责,甚至可能魂飞魄散,永无超生之日!”
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让林婉的怨气再次一滞。她虽然怨念深重,但并非完全失去理智,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心智。
“可是…可是我的仇…”林婉无助地哭泣起来,鬼泪化作冰冷的阴气滴落。
“你的仇,未必不能报。”田爽沉声道,“告诉我那司机的更多特征,以及事发确切地点。我可设法寻得真凶,将其绳之以法,还你一个公道。而你,需放下执念,散去怨气,我可助你重入轮回。”
这是化解此类冤魂最好的方式——查明真相,化解执念,助其超生。
林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对复仇的渴望和对超生的向往压倒了她盲目的怨恨。她将自己记得的所有细节,包括司机的大致年龄、口音、车辆当时的一些特征(如车内挂饰等),以及事发确切路段,都断断续续地告诉了田爽。
“多谢…大师…”林婉的灵体似乎清澈了一些,周身的血迹和戾气也淡去不少,露出了一个清秀却苍白的年轻面容,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希冀。
田爽点了点头,手捏法诀,口中诵念安魂渡厄的经文,一道道清辉自他指尖流出,融入林婉的魂体,帮助她稳定心神,化解残余的怨气。同时,他示意白圆现身。
白圆化作白衣小童,双手合十,柔和的白仙净化之力笼罩住林婉,进一步安抚其魂体,为接下来的超度做准备。
就在这时,一直强忍着恐惧旁观的马小军,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还有些发颤,但语气却异常认真:“那…那个…林婉姐,你放心!我表叔本事大着呢,肯定帮你找到那个王八蛋!你…你安心去吧,下辈子投个好胎!”
他这话说得粗糙,却带着一股赤诚。更奇妙的是,在他开口的瞬间,田爽敏锐地察觉到,马小军那通透的灵台似乎与林婉的魂体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他话语中的那份“心意”,竟然隐隐增强了白圆净化之力的效果!
言灵之资?还是极强的共情能力引发了愿力?
田爽心中再次肯定了这小子的仙缘之佳。这种天生能沟通“心意”与“能量”的体质,正是出马仙最好的苗子!
超度过程很顺利。在田爽的鬼仙之力和白圆的净化之术下,林婉的怨气基本消散,魂体变得纯净而平和。田爽以鬼仙权限,沟通了此地的阴阳规则,一道朦胧的、通往阴司的接引之光隐隐浮现。
林婉对着田爽、白圆,甚至后座的马小军,深深一拜,身影逐渐淡化,最终随着接引之光彻底消失,前往地府报到,等待轮回。
车厢内的阴寒之气和血腥味瞬间消散一空,收音机也恢复了寂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结…结束了?”马小军瘫在后座上,大口喘着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但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和后怕交织的光芒,“卧槽…太刺激了!表叔!您太牛了!这就…这就送走了?”
田爽灵体飘出车外,灰八也从车顶跳下。白圆则去楼上通知王姨刘叔,告知邪祟已除。
田爽看着惊魂未定却又兴奋不已的马小军,淡淡道:“怨魂已送走,但这事的因果还未彻底了结。找到那个肇事司机,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才能完全化解这段怨债,也让刘叔一家真正安心。”
“对!找那个孙子!”马小军一下子跳起来,义愤填膺,“林婉姐太惨了!绝不能放过那个人渣!”
田爽看着他,忽然问道:“小军,你刚才害怕吗?”
马小军一愣,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讪笑道:“怕…当然怕,差点尿裤子。不过…后来听林婉姐说完她的遭遇,就觉得…她其实也挺可怜的,光想着给她报仇了,好像就没那么怕了。”
这份在恐惧中仍能保持同理心和正义感的赤子之心,尤为难得。
田爽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心中已有了决定。
第二天,田爽通过五仙堂的渠道,将林婉提供的线索——包括“右边眉毛有黑痣”、“疑似酒驾”、“特定时间段在城西老区活动”、“车内可能有特定挂饰”等信息,以及那辆二手出租车原车主(并非肇事者,可能是转了几手)的信息,一并交给了巡天柱金翅鹏王和万象柱千机先生。
以四梁八柱的手段,尤其是金翅鹏王的极速巡查和千机先生的卜算推演,在庞大的信息流中锁定一个符合条件的嫌疑人,并非难事。
仅仅半天时间,目标就被锁定——一个曾有酒驾前科、目前仍在开出租车、右边眉毛确实有颗明显黑痣的中年男子。并且,千机先生通过推演,模糊地还原了事发当晚的部分经过,与林婉的描述高度吻合。
证据链(包括灵异层面的指认和现实层面的推理)被整理好后,田爽并未选择以超凡手段私下报复,而是通过特别事务处理局的关系,以“匿名举报并提供关键线索”的方式,将证据转交给了警方。
警方高度重视,迅速介入调查。在确凿的证据(包括排查监控、找到目击者、对嫌疑人突击审讯等)面前,那个肇事逃逸并间接导致林婉死亡的司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最终被依法逮捕,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消息传回,王姨刘叔喜极而泣,对田爽感恩戴德,心中积压的恐惧和阴霾彻底散去。那辆不祥的出租车也被相关部门依法处理。
事情圆满解决,田爽准备带着灰八、白圆返回省城。
临行前,他单独叫来了马小军。
“小军,你天生灵觉通透,心思虽活络,但本性不坏,更有常人所不及的共情之能与……几分急智。”田爽看着他那副想装严肃又忍不住得意的样子,缓缓道,“我问你,你可愿入我五仙堂,拜我为引荐师,走这出马仙的路子?此路并非坦途,需持身正,守规矩,积功德,也可能面临诸多危险与考验。”
马小军闻言,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声道:“愿意!表叔!我愿意!我马小军虽然平时爱扯淡,但大道理我懂!跟着您,跟着五仙堂,能学本事,能帮人,还能……还能见识这么多刺激的事儿!我保证以后收敛,好好学,绝不给您和堂口丢脸!”
他磕磕巴巴,但语气无比坚定。
田爽点了点头,伸手虚扶:“起来吧。既然你愿意,我便为你引荐。但能否被仙家认可,正式立堂,还需看你自身的造化与堂主(李默)的定夺。你先收拾一下,随我回省城清风巷。”
“是!表叔!”马小军兴奋地跳了起来,激动得手足无措。
返回清风巷,田爽将马小军的情况以及处理“夜班出租车”事件的经过向李默做了汇报。
李默听完,目光在马小军身上停留了片刻。马小军顿时感觉浑身一紧,仿佛被看了个通透,所有小心思都无所遁形,连忙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根骨尚可,心思……也算灵动。”李默淡淡评价了一句,算是认可了田爽的引荐,“既是田胖子你引入门的,便由你先带着,熟悉堂口规矩,磨磨性子。至于能否请仙家落座,看他日后表现。”
“是,默爷!”田爽躬身应道。
马小军也连忙学着样子躬身:“多谢…多谢老祖宗!”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顺嘴就秃噜出一个自以为恭敬的词。
李默不置可否,继续看他的小说去了。
田爽带着激动又忐忑的马小军退下,开始为他讲解出马仙的基本知识、堂口规矩,并安排他暂时在堂口做些杂事,熟悉环境。
马小军的到来,如同在五仙堂这潭深水中投入了一颗活泼的石子。他的油滑与赤诚并存,满嘴跑火车却又心思敏锐,很快就与众仙(尤其是性格相对活泼的黄三、灰无影等)混得半熟,也给严肃的堂口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气氛。
而田爽,在成功化解林婉怨魂、引入马小军这个潜在弟子后,鬼仙之道似乎更加圆融了几分,对引领后辈的责任感也油然而生。
五仙堂的新生代培养,悄然拉开了序幕。与此同时,关于“阴煞寄魂纸”和“夜班出租车”事件背后可能存在的更深层次联系,巡天柱与万象柱的调查,也在暗中持续进行着。幽冥道与捕灵会的阴影,似乎并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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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夜班出租车(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