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之外,因李默那随意落在棋盘边缘的一子而引发的混乱,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噼啪炸响了一阵,终究还是在某种无形的压制下,渐渐平息下去。
空间屏障重新稳固,雨云也被再次导向他方,只是那强行约束后的平静,总带着几分虚张声势的僵硬,仿佛能听到幕后执棋者压抑的喘息与咬牙切齿的闷响。
李家屯界内,却因那口被“画中山”之水注满的老井,焕发出了远超以往的生机。井水清冽甘甜,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灵韵,不仅解决了饮水之困,连用此水浇灌的庄稼,长势都明显旺盛了几分,叶片肥厚,穗实饱满。屯民们脸上的愁容被惊喜取代,对着祖宅方向和土地庙磕头作揖的,大有人在。
连胡三奶奶和常老大,日常饮用此水,都感觉体内妖力运转更加圆融顺畅,伤势恢复也快了些许。它们对李默的敬畏,已然深入骨髓,化作一种近乎信仰的虔诚。
李默对此浑不在意。解决了用水问题后,他的注意力似乎又转移了。
他在后院角落,用几块砖头随手垒了个简易的土灶,又从厨房摸出几个大小不一、表皮还带着泥土的红薯,丢在灶边。看那架势,是真要实践他之前“没空赴约,要看烤红薯火候”的言论。
这日午后,秋阳暖融。
李默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那土灶前,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柴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灶膛里跳跃的橘红色火苗。红薯被埋在炽热的炭灰里,散发出阵阵焦甜的香气,混合着松木燃烧的清新味道,在院子里袅袅弥漫。
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裤腿上还蹭了些许灶灰,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神专注地看着火,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乡村少年,在享受着秋日里最简单的一份闲适。
胡三奶奶在一旁小心伺候着,时不时添根柴,心里却莫名地安定了些许。少主这般模样,总比他对着棋盘或者那幅画沉默不语时,让人感觉……踏实。
就在红薯将熟未熟、香气最为诱人的时刻——
“咚……咚……咚……”
清晰的叩门声,再次响起。
与玄尘老道那沉稳平和的叩击不同,这次的敲门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不疾不徐,却仿佛能穿透一切阻隔,直接敲打在听者的神魂本源之上。声音里,没有杀气,没有威压,只有一种历经万古沧桑后的平静,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熟稔。
仿佛来的,不是敌人,而是一位……久违的故人。
胡三奶奶和常老大瞬间绷紧了神经!能叩响此门,且带着如此气息的,绝非凡俗!
李默拨弄火苗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望向大门的方向,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不同于以往懒散或漠然的神情。那是一种极淡的、混杂着些许意外,些许了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追忆?
他没有立刻起身,也没有吩咐胡三奶奶前去。
只是静静地坐在马扎上,听着那带着独特韵律的叩门声,在秋日的暖阳与烤红薯的甜香中,一声声,清晰地回荡。
“咚……咚……咚……”
如同古老的钟磬,敲响了尘封的岁月。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一声,爆开一朵小小的火花。
李默低头,看了看那跳跃的火焰,又看了看灶灰里隐约透出焦黄的红薯。
他轻轻放下手中的柴棍,拍了拍沾着灰烬的手。
“火候差不多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
然后,他站起身,没有立刻去开门,而是先走到土灶边,用柴棍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烤得恰到好处的红薯从炭灰里拨弄出来,放在旁边一块干净的青石板上晾着。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整了整并无需整理的衣襟,朝着那扇依旧被不疾不徐敲响的大门,缓步而去。
胡三奶奶和常老大紧随其后,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好奇。
来者,是谁?
为何能让少主露出那般神情?
叩门声,还在继续。
“咚……咚……咚……”
不像是挑衅,更像是一种……等待了许久的,问候。
李默走到门前,脚步停住。
他听着门外的叩击声,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门栓。
“吱呀——”
门,被从里面拉开。
门外,秋光明媚。
站着的,是一个身影。
一个让胡三奶奶和常老大看清后,瞳孔骤缩,心神俱震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