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掌柜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离开了那家格调高雅的咖啡馆,直到冲进人来人往的街道,被正午的阳光一照,才感觉那几乎要冻结血液的寒意稍稍退散了一些。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大口喘着粗气,冷汗依旧不断从额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那张触手冰凉、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卡片,此刻正静静躺在他西装内袋里,却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意乱。
星河集团!
他混迹古玩行当多年,消息灵通,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号。表面上,这是一家业务遍布全球、实力雄厚的跨国投资集团,涉足金融、地产、高科技等多个领域,风光无限。但在某些极其隐秘的圈子里,流传着关于它更深层的传闻——据说“星河”的背后,站着的是比“古物会”更加古老、更加神秘、也更加……守“规矩”的隐世势力。他们不像“古物会”那样不择手段、行事乖张,但他们的触角更深,底蕴更厚,所求也往往更大。
这样一尊庞然大物,竟然也盯上了李大师?而且目标直指那幅“画中山”?
韩掌柜只觉得嘴里发苦。他只是一个想安安稳稳赚钱的小商人,何德何能卷入这种层次的漩涡之中?一边是深不可测、杀伐随心的李默,一边是背景通天、神秘莫测的星河集团,他夹在中间,简直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去给李大师传话?想起李默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神,以及昨夜城北那隐约传来的、令灵魂战栗的恐怖能量波动,韩掌柜就腿肚子发软。不去?想想刚才那个儒雅男子温和笑容下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以及“星河集团”可能的手段……
他哀叹一声,感觉自己的人生简直是一片灰暗。
……
清风巷七号,小院依旧保持着暴风雨后的宁静。
田胖子发泄完昨夜的惊悸与兴奋后,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哈欠连天,被李默打发回屋补觉去了。院子里,只剩下李默一人。
他坐在藤椅上,手中拿着常老大带回的那枚玉简,神念沉浸其中,仔细翻阅着昨夜拔除各个据点的详细记录。邪阵的样式、被摧毁的邪异器物、残留的能量属性、以及那些被解救阴魂的状态……信息庞杂,但在他强大的神念梳理下,条理分明。
当看到关于某个据点内发现的、几页残缺不全的古老皮纸拓文时,李默的目光微微凝滞了一下。
那拓文上的文字并非现代任何一种语言,扭曲如同蛇形,带着一种蛮荒古老的气息。内容断断续续,似乎记载着某种关于“血脉溯源”、“界域之门”以及“画境为引”的残缺仪式。其中几个关键字符,与他手中那幅“画中山”画卷角落里的某些隐晦印记,隐隐对应。
“‘画境为引’……”李默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不由地投向屋内。
那幅看似普通的“画中山”画卷,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屋内书案的抽屉里。自从李家屯地脉守护战时掷出,瞬间重塑地脉、修复神像后,他便将其收回,一直未曾再动用。这画卷是当年他离开那个地方时,随手带走的几件东西之一,看似只是一幅蕴含山川灵韵的宝物,但如今看来,其内似乎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古物会”试图以糖糖的同源血脉为引,结合万阴归墟大阵,召唤或者沟通某个所谓的“圣祖”。而这“星河集团”,目标明确地指向这幅“画中山”……
难道这画卷,也关系到某个“界域之门”?或者是某种更高层次的“钥匙”?
李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古物会”和“星河集团”会对糖糖和画卷如此感兴趣。糖糖的血脉是极其罕见的“坐标”或“信标”,而这“画中山”,很可能就是启动“坐标”、打开“门扉”的“钥匙”之一!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管是“古物会”想要召唤的“圣祖”,还是“星河集团”可能图谋的“界域”,他都没有丝毫兴趣。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是那一方“清静”。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些麻烦总是自己找上门来。
看来,在送糖糖去铁刹山之前,还得先把这“画中山”的隐患彻底解决,或者……弄清楚它的真正用途,化为己用。
就在他沉思之际,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以及韩掌柜那带着明显惶恐和颤抖的声音:
“李……李大师……您在吗?小的……小的有要事禀报!”
李默收起玉简,神色恢复平淡。“进来。”
韩掌柜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推开院门,踉跄着走进来,见到李默,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带着哭腔道:“大师!大师救命啊!”
李默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微蹙:“何事?”
韩掌柜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将咖啡馆里遇到那个儒雅男子、对方代表“星河集团”送上黑卡、并点名索要“画中山”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双手捧着那张黑色卡片,高高举过头顶。
“大师,小的……小的就是个小人物,实在不敢掺和这些事啊!这卡……这卡您收着,他们的话我也带到了,求您发发慈悲,放过小的吧!”韩掌柜涕泪横流,他是真的被吓破了胆。
李默目光落在那张黑色卡片上。卡片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玉,上面没有任何字样和图案,只有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星辰运转般的能量波动内蕴其中。这不仅仅是一张身份凭证或者银行卡,更像是一种……带有特定印记的传讯符或者定位信标。
他没有去接卡片,只是淡淡地问道:“那人,还说了什么?”
韩掌柜努力回想,结结巴巴道:“他……他说条件随您开……还……还说他们集团对古籍、棋道也颇有研究,若大师有兴趣,可以……可以共同探讨……”
古籍?棋道?
李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星河集团”,看来对他的了解,远比“古物会”要深入得多。连他平日翻阅古籍、推演棋局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卡片,你留着。”李默开口道,“告诉他们,画,不卖。若想探讨棋道,让他们找个懂行的人来。”
韩掌柜愣住了,留着?让他去回话?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大……大师……”
“照我说的做。”李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既然找上你,就不会轻易动你。留着这张卡,或许关键时刻,能保你一命。”
韩掌柜张了张嘴,看着李默那深邃平静的眼眸,不知为何,心中的恐惧竟然平息了几分。他咬了咬牙,将卡片重新收好,重重磕了个头:“是……是,大师!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去回话!”
他挣扎着爬起来,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小院,背影依旧仓皇,但比起刚才,多少有了点主心骨。
院子里重归寂静。
李默坐在藤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星河集团”……懂得隐忍,行事更有章法,不像“古物会”那样急功近利。这样的对手,往往更加难缠。
他们想要“画中山”,必然有其深意。或许,可以从这幅画本身入手。
他起身走进屋内,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了那幅“画中山”画卷。
画卷缓缓展开。
依旧是那片墨色淋漓、气象万千的山水。层峦叠嶂,云蒸霞蔚,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蕴含着勃勃生机与浩瀚灵韵,仿佛将一片真实的天地浓缩于方尺之间。
李默的目光,不再是欣赏其山川之美,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深入画卷的每一处细节,每一道笔触,感知着其中蕴含的更深层次的法则与秘密。
他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看似平静的“画境”之中。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锁链拖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