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碑之外,那滴暗红如毒瘤的血液,依旧在不疾不徐地蠕动着,侵蚀着方圆数尺内本就稀薄的生机,将那片土地化为更加死寂的绝域。它像一枚钉在门板上的诅咒符,无声地散发着阴冷与恶意。
界碑之内,李默正坐在厨房外的小凳上,捧着一个粗陶大碗,里面是热气腾腾、淋了通红辣油、撒着翠绿香菜末的咸豆花。他吃得鼻尖冒汗,嘶嘶哈哈,专注而满足,仿佛界外那令人心悸的污秽之物,不过是远处飘来的一点无关紧要的尘埃。
胡三奶奶侍立一旁,心思却难以平静。那滴血的存在,如同骨鲠在喉,让她坐立难安。她不明白,少主为何能如此视若无睹。
“味道还行,”李默喝完最后一口豆花,将碗递给胡三奶奶,咂咂嘴,“就是豆腥味重了点,下回点豆花时,石膏比例再准些。”
“是,老身记下了。”胡三奶奶连忙应道,接过空碗,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少主,界外那……”
李默摆摆手,打断她:“碍眼的东西,看它作甚。”
他站起身,踱到那副新做的雷击木棋盘前。晨光落在古朴的木纹上,映着那盘依旧保持原样的残局。他没有坐下,只是伸出食指,在那冰凉的木制棋枰边缘,无意识地轻轻划过。
指尖过处,木纹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流转,与脚下新生地脉的浑厚气息隐隐呼应。
“下棋,讲究的是个心境。”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心不静,棋就乱了。”
他收回手指,目光掠过棋盘,投向界碑的方向,却又仿佛穿透了界碑,看到了更远处。
“有人想乱我的心境,”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点嘲弄,“可惜,用错了法子。”
话音刚落。
界碑之外,异变陡生!
那滴原本只是缓慢蠕动、侵蚀地面的暗红血液,仿佛被这句话激怒,或者说,是被某种更深层的力量引动,猛地沸腾起来!
血液表面鼓起一个个粘稠的气泡,随即破裂,散发出更加浓郁的黑红色煞气!那煞气翻滚着,凝聚着,竟隐隐化作一张扭曲、模糊、充满无尽怨毒的面孔,发出一声无声却直刺灵魂的尖啸!
与此同时,血液下方的土地,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凹陷、融化,形成一个不断扩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坑洞!坑洞边缘,空间都开始微微扭曲,仿佛连接着某个污秽不堪的异度空间!
这已不再是单纯的标记,而是爆发!是那滴血液背后主人被李默的漠视彻底激怒后,催动的更加恶毒的反扑!
胡三奶奶和常老大脸色剧变!那黑色坑洞中散发出的吸扯与湮灭之力,让它们的神魂都感到一阵阵刺痛!界域的光壁再次剧烈波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然而,面对这骤然升级的危机,李默却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不是恐惧,而是……不耐烦。
“吵死了。”他低声抱怨,语气里的不悦比之前更甚。
他没有去看那沸腾的血液和扩张的黑洞,反而转过身,走到廊下,拿起昨日修补藤椅时剩下的一小截山藤。
那山藤柔韧,带着青涩的草木气息。
李默拿着那截藤条,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对着界碑之外,那正在张牙舞爪、试图污染更多空间的污秽之源,随手,抽了过去!
动作轻飘飘的,像是孩童无聊时抽打路边的野草。
没有光芒,没有破空声。
那截普通的山藤,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直接穿透了界域光壁,出现在界碑之外,精准地、狠狠地,抽打在了那滴沸腾的血液和其下的黑色坑洞之上!
“啪!”
一声清脆的、并不响亮的抽击声。
如同鞭子抽在了烂泥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张由煞气凝聚的扭曲面孔,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却又戛然而止的惨叫,瞬间溃散!
沸腾的血液如同被冻结,随即“噗”地一声,化作一缕微不足道的青烟,彻底湮灭!
那不断扩张、散发着湮灭气息的黑色坑洞,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抹平!边缘扭曲的空间恢复正常,只留下一个浅淡的、仿佛被烫过的焦黑印记,旋即也被新生地脉的气息缓缓覆盖、修复。
一切污秽、一切异象、一切喧嚣,都在那看似随意的一抽之下,烟消云散。
界碑之外,重归死寂。只剩下那片被反复摧残后,略显狼藉的土地。
李默收回手,看了看手中那截山藤。藤条依旧青翠,只是尖端沾染了一丝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余烬。
他随手将藤条丢进一旁的灶膛,仿佛丢弃一件沾染了污秽的垃圾。
“清净了。”他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清扫工作。
胡三奶奶和常老大呆若木鸡,看着界外那片迅速恢复“正常”的土地,又看了看廊下那个一脸“总算安静了”表情的少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升起,冻结了所有的思维。
那足以让一方地域化为鬼蜮的恶毒诅咒,那连接着未知污秽空间的恐怖黑洞……就这么……被一截普通的山藤……抽没了?
这已经超出了它们对“力量”的理解范畴。
李默没理会它们的震撼,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那盘雷击木棋盘上的残局。
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在棋盘上空,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微微停顿了一下。
那里,不知何时,竟残留着一丝极淡极淡的、清冷而永恒的……星辉。
如同昨夜那位白袍人离去时,不经意间洒落的一点痕迹。
李默看着那缕若有若无的星辉,眼神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他最终没有落子,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过那缕星辉痕迹。
星辉如水纹般荡漾了一下,并未散去,反而似乎与他指尖的温度,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共鸣。
他收回手,不再多看。
“中午想吃笋干焖肉,”他转身走向内堂,吩咐道,“笋干要泡发得透透的。”
声音平淡,将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幕,彻底掩埋在了日常的烟火气里。
界碑内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那缕残留的星辉,在棋盘上空静静流转,与那盘未竟的残局,一同诉说着某种未了的因果。
而界碑之外,更深的黑暗中,某个因诅咒被破而遭受反噬的存在,发出了压抑不住的、痛苦而怨毒的嘶吼,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它或许终于明白,那界碑之内的少年,其恐怖,远非它所能揣度。
它的“标记”,在对方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点需要随手掸去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