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人化作星辉散去,如同从未出现过。李家屯的夜晚,重归那被界域强行包裹的、脆弱的宁静。只是这宁静之下,仿佛有更深的暗流在蠢动,连空气都绷紧了几分。
李默依旧如常,仿佛那能与星辉对话、共食红薯的神秘来客,不过是他漫长日子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他甚至有闲心指点胡三奶奶,将那烤红薯的火候掌握得更加精准,说是“焦脆里糯,糖心淌蜜”方为上品。
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三日后,夜半。
没有雷鸣,没有风啸,甚至没有一丝预兆。
李家屯的大地,猛地、剧烈地、由内而外地,震动了一下!
那不是寻常的地动山摇,而是一种源自地脉核心的、仿佛筋骨被硬生生扯断的崩裂之感!整个界域范围内,所有的房屋、树木,乃至那面无风自动的蓝布旗,都随着这恐怖的震动猛烈摇晃!
“轰隆隆——!”
低沉的、令人心悸的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屯子里顿时鸡飞狗跳,孩童的哭喊与成人的惊呼响成一片。
胡三奶奶和常老大第一时间冲出屋子,脸色煞白如纸。它们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那原本被界域之力梳理、稳固的地脉,此刻正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疯狂撕扯的布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维系界域根基的力量,正在被源头处破坏!
“地脉……地脉被强行截断了!”常老大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截断一地灵脉,这是何等逆天的手段!绝非先前那些小打小闹可比!
几乎在地脉震动的同时——
西头土地庙方向,传来一声清晰的、如同琉璃破碎的“咔嚓”声!
胡三奶奶心头巨震,猛地扭头望去。只见那座日益灵验、香火渐旺的小庙,此刻竟笼罩在一层不祥的灰败之气中。庙内,那尊被李默一言敕封、泥胎日益温润光泽的土地神像,自眉心开始,一道狰狞的裂痕骤然出现,迅速向下蔓延,瞬间布满了整个面部与前胸!
泥屑簌簌而下!
神像之上那温和而坚定的灵韵,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急速溃散!庙宇周围那无形的、守护一方的愿力场,也随之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
神像裂,则神位危!这意味着,对方不仅要断地脉,毁界域根基,更要直接斩断这方土地新生的“神”!
“不好!”胡三奶奶尖叫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土地庙。
常老大也怒吼一声,巨大的蛇躯盘绕,妖力全力爆发,试图强行镇压那狂暴的地脉波动,却如同螳臂当车,反被那崩裂之力震得气血翻腾,鳞片下渗出血丝。
界域之内,乱象已生。
而界域之外,那片被邪雨腐蚀后尚未恢复生机的焦黑土地上,数个方向,同时亮起了颜色各异、却同样蕴含着恐怖能量的光柱,如同巨大的枷锁,死死钉在界域的“墙壁”之上,加剧着地脉的崩坏与界域的动摇!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施压。
是总攻!是多方势力联手,要毕其功于一役,彻底撕碎这碍眼的乌龟壳,将壳内的“异物”连同那点可笑的生机,一并碾碎!
胡三奶奶冲到土地庙前,只见庙内那尊泥像已然面目全非,裂痕深可见“骨”,灵光几乎散尽。她慌忙取出新的线香,想要点燃,祈求神力稳固。
然而,她手中的香,无论如何也无法引燃!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扼杀了此地所有的“祈愿”之能!
香火,断了根!
她颓然跪倒在地,看着那布满裂痕、死气沉沉的泥像,一股绝望涌上心头。地脉崩,神像裂,香火绝……这是绝杀之局!
“少主!少主!”她惶急地回头,望向祖宅内堂的方向。
内堂,依旧寂静。
只有那盏被李默提过的、烛火已熄的普通白纸灯笼,静静挂在门廊下,在剧烈的震动中微微摇晃。
李默,还没有出来。
他是在沉睡?还是……
胡三奶奶不敢想下去。
界域的光幕在内外交攻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屯子里的哭喊声、房屋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地底传来的崩裂声,交织成一曲末日的悲鸣。
土地庙前,那三柱无法点燃的线香,冰冷地躺在香炉里。
仿佛在预示着,某种守护,即将走到尽头。
夜色,深浓如墨。
而比夜色更深的杀机,已从四面八方,合围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