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晨光斜斜切过案几,苏清欢铺开的《州县惠民药局章程》手稿上,朱砂批注密密麻麻。朝局洗牌后的朝堂一片清明,女帝前日刚在早朝上下旨,将“医学改革”列为今年国计民生首项要务,这话音未落,苏清欢便带着两箱奏疏与章程草案,踏进了御书房。
“陛下,这是臣结合青州、扬州试点经验,修订的惠民药局章程。”她将装订成册的章程递到女帝面前,指尖点在“职能分栏”那一页,“此前试点,药局既管诊病又管售药,难免顾此失彼。此次修订,明确了药局需承担四项核心职责:一是春秋两季下乡巡诊,防治时疫;二是每月朔望日开讲,教百姓辨识霉变食物、清理沟渠;三是每月抽查当地药铺,凡发现以次充好、以假代真者,直接吊销执照;四是为贫苦百姓免诊费,药费由州县府库补贴三成。”
女帝逐页翻看,目光在“人员配置”一栏停住:“太医院垂直指导?各州府药局的医官,都要从太医院选派?”
“并非全派,”苏清欢解释道,“太医院派去的是‘督医’,负责统筹调度;日常坐诊的医官,从各地医学馆毕业生中选拔,需通过太医院的考核方可上任。经费方面,臣建议由中央户部与地方州县按六四比例分摊,避免地方以‘无钱’为由推诿。”她顿了顿,补充道,“考核标准也定了,每月按接诊人数、疫病防控成效、百姓口碑打分,连续三月不合格者,直接调离。”
女帝提笔在章程上落下朱批“准”,抬眼时眼中满是信任:“你放手去做,户部那边朕打过招呼了。”
得了女帝的允准,苏清欢第一时间将章程发往全国各州府。可旨意刚出,吏部就递来了弹劾奏书——江南苏州知府联名十一位地方官,称“惠民药局挤占州县财政,恐生民怨”;陕西布政使更是直言“民间郎中本就靠行医糊口,药局抢了生意,怕是要激起民变”。
苏清欢拿着奏疏,直接去了大理寺。彼时大理寺卿正在审案,见她来,忙暂停审讯。“这些弹劾,看似是反对药局,实则是地方豪强与药商在背后推波助澜。”苏清欢将一份账册拍在案上,“苏州知府的小舅子,是当地最大的药商;陕西布政使的田庄,养着十几个‘坐堂郎中’,药局一立,他们的药材卖不出去,郎中没了活路,自然要跳出来反对。”
她没等大理寺卿表态,转身就去了皇城司。三日后,皇城司密探呈上了证据——苏州药商囤积药材、哄抬药价的账本,陕西郎中故意将轻症说成重症、榨取百姓钱财的供词。苏清欢将这些证据连同弹劾奏疏一起呈给女帝,女帝看后震怒,当即下旨:苏州知府降职调任,陕西布政使罚俸一年,凡阻挠惠民药局设立者,以“延误民生”论处。
杀鸡儆猴的效果立竿见影。不过半月,各州府便陆续传来消息,惠民药局相继挂牌。苏州的药局开在城隍庙旁,首日便有上百名百姓排队问诊;陕西的督医带着医学馆毕业生下乡巡诊,在村落里教百姓用艾草熏屋、喝煮过的井水,短短十日,当地腹泻的孩童就少了大半。
解决了药局的事,苏清欢又将精力投向医学馆。原来的医学馆只在京城有一处,规模小,招生仅限寒门子弟,每年毕业的医官不过数十人,远远不够全国药局的需求。她索性上奏女帝,请求在洛阳、成都、广州三地设立医学馆分校,招生范围也扩了——不仅收寒门子弟,中小官吏子弟只要愿意从医,也可入学,学费由朝廷承担;甚至还在京城总馆开了“军医速成班”,专门招收体格健壮的青年,教他们包扎、止血、接骨、处理箭伤,三个月毕业,直接派往边军。
教材也得跟上。苏清欢闭门三月,主持编纂了《基础医学纲要》,将脉诊、针灸、常见病症诊治等内容写得浅显易懂,连不识字的郎中都能照着图谱学;又修订了《安平千金方》,补充了各地试点时收集的民间验方,比如用马齿苋治痢疾、用生姜红糖水驱寒,都是百姓易得的药材。教材印出来后,她让人用最低的价格卖给医学馆和民间郎中,一时间,各地都掀起了学医的热潮。
可最棘手的,还是医药分离。自古以来,医馆都是“看病带卖药”,药商垄断着药材渠道,往往一剂普通的感冒药,也要卖高价。苏清欢选了青州、扬州、荆州三地做试点,规定惠民药局只开处方,药材由官方授权的“惠民药铺”统一采购——药铺的药材从太医院指定的药农手中收购,炮制过程由督医监督,每一味药都明码标价,贴在铺子门口,比市面上的药价低了近四成。
消息传出,青州的药商们急了,联合起来罢市,声称“无利可图,宁可不做”。苏清欢早有准备,从太医院调来了大批药材,直接在药局门口设了临时售药点,还让医学馆的学生帮忙抓药。百姓们见药局的药又便宜又好,都去临时售药点买,没几日,罢市的药商就撑不住了,纷纷上门求着加入惠民药铺。
改革的成效渐渐显出来。半年后,太医院呈上的奏折里写着:全国各州府惠民药局接诊逾百万人次,痢疾、疟疾等常见病死亡率下降三成;边军因“军医速成班”毕业生的加入,伤兵存活率提高了五成。民间更是传起了苏清欢的美名,有人说她是“活菩萨下凡”,有人在自家祠堂里给她立了长生牌位。
可苏清欢却高兴不起来。这日她去洛阳医学馆分校巡查,刚进校门就听见争吵声——一名老医官正对着一群学生发脾气:“连脉都摸不准,怎么当医官?这要是去了药局,不是害人性命吗?”苏清欢上前询问,才知分校扩招后,合格的教师不够,只能从当地找些老郎中代课,可这些老郎中懂医术,却不懂怎么教,学生学得慢,水平参差不齐。
晚上,苏清欢坐在灯下,翻看着各地药局的奏报——青州药局缺医官,只能让刚毕业的学生独当一面;荆州药局的督医年纪大了,想找个接替的人,却没人能胜任。她揉了揉眉心,提笔在纸上写了“人才短缺”四个字,重重画了个圈。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纸上。苏清欢望着那四个字,轻轻叹了口气。医改就像一棵刚栽下的树,如今枝叶是长起来了,可根还不牢——没有足够多合格的医官和教师,这棵树迟早要倒。
她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历代医官名录》,指尖划过书页。或许,得从太医院入手,让那些有经验的御医去各地医学馆授课;或许,还能从民间征召有真本事的老郎中,给他们官身,让他们去教学生……
夜色渐深,御书房的灯还亮着。苏清欢铺开纸,开始写新的奏疏,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她为医改深耕的决心,也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