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宫中来旨,宣镇北侯谢晏及医女苏清欢入宫觐见。
苏清欢换上了一身谢晏让人为她准备的、符合规制的新衣,素雅而不失体面。在嬷嬷的再三检查下,她深吸一口气,跟着谢晏走出了别院。
马车驶入皇城,穿过一道道宫门。红墙黄瓦,殿宇巍峨,守卫森严,无处不在彰显着皇权的至高无上和冰冷威严。那种压迫感,比面对千军万马更令人窒息。
紫宸殿外,经过内侍的通传,苏清欢低着头,跟在谢晏身后,一步步走入那象征着天下最高权力的大殿。
殿内空旷而肃穆,檀香袅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进来的两人身上,尤其是谢晏身后那个陌生的女子身上。好奇、探究、不屑、审视……各种目光交织而来,如同无形的针芒。
苏清欢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重量。她谨记嬷嬷的教导,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四处张望,只是用余光看到御阶之上,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臣谢晏,参见陛下。”
“民女苏清欢,参见陛下。”
两人依礼参拜。
“平身。”一个清亮而沉稳的女声从上方传来,并不显得尖锐,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苏清欢这才刚微微抬头,看向御座之上的女帝——萧景琰。
她看起来比想象中年轻,约莫二十七八岁,容貌并非绝美,但眉宇间英气勃勃,眼神锐利如鹰,顾盼之间自有睥睨天下的气度。她穿着绣有龙纹的常服,并未戴繁复的冠冕,却无人能忽视她周身散发出的帝王之气。
“谢爱卿辛苦了。伤势如何?”女帝的目光首先落在谢晏身上,带着真切的关切。
“劳陛下挂心,已无大碍,多亏了这位苏大夫。”谢晏恭敬回答,顺势将话题引向苏清欢。
女帝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到苏清欢身上,带着审视和好奇:“你便是苏清欢?安澜县抗疫,救治镇北侯,皆是你之功?”
苏清欢再次敛衽行礼:“民女不敢居功,只是尽己所能,幸不辱命。”
“哦?尽己所能?”女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听闻你用的并非寻常医术,有隔离消毒之法,有悬壶灌脉之术,甚至……可在人身上动刀?这些,你是从何学来?”
来了!最关键的问题!
苏清欢稳住心神,按照准备好的说辞,清晰答道:“回陛下,民女所学,部分来自家母所传游方郎中之偏方,部分乃民女于疫区实践中自行揣摩所得。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只为救人活命,若有惊世骇俗之处,请陛下恕罪。”
她将“实践”和“救人”作为核心,淡化神秘色彩,强调实用性。
女帝沉吟片刻,没有追问师承细节,转而问道:“你于安澜县所用之法,可能推广?于其他州县可能适用?”
苏清欢心中一动,知道这是女帝最关心的问题,立刻答道:“回陛下,民女之法,核心在于‘防’重于‘治’。隔离可阻传播,消毒可绝源头,饮水清洁、污物处理乃是根本。此些方法无需昂贵药材,只需民众遵从统一号令,各地皆可推行。至于‘灌脉术’与外科清创之术,需专门培训熟练之人方可操作,可于大城重镇先行试点。”
她的回答条理清晰,重点突出,且考虑了实施的可行性。
女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需要的是能解决问题的人,而不是故弄玄虚的术士。
“陛下!”此时,一个站在前排、身着紫袍的老臣出列,正是世家党的代表人物之一,太常寺卿崔衍。他面色沉凝:“此女之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于人体动刀,近乎邪术!悬壶灌脉,更是匪夷所思!恐非正道,若贸然推广,万一有失,恐损陛下圣明,祸乱天下啊!”
果然来了!刁难开始了!
苏清欢心一紧,正要反驳。
谢晏却先一步开口,声音冷冽:“崔大人此言差矣。安澜县数千百姓因苏大夫之法得以活命,边境军中亦多有因创伤感染而亡者,若此术能推广至军中,可活将士无数!何为邪术?何为正道?能活人命、固国本,便是最大的正道!”
他语气强硬,直接站在了苏清欢身前。
女帝高坐御座,将殿下交锋尽收眼底,淡淡道:“崔爱卿之忧,不无道理。谢爱卿之言,亦是为国为民。苏清欢。”
“民女在。”
“朕予你一个机会。”女帝目光如炬,“太医院有数名重伤不治之患,你若能于众目睽睽之下,以你之术救活其中一二,朕便信你之能,准你于太医院设一试点,传授你那‘消毒’、‘灌脉’之法。若不能……”女帝语气微顿,“便如崔爱卿所言,此事作罢。你可敢应?”
金殿之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苏清欢身上。
这是考验,也是陷阱!成功了,一步登天。失败了,万劫不复!
苏清欢抬起头,迎向女帝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民女,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