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寅时初刻,夜色最深,寒意最浓。青云观山门前,数道身影悄然集结,气息凝练,如同即将离弦的利箭。
严若菲依旧是一身素雅道袍,桃木剑“下班”悬于腰间,神色平静,眸光却锐利如星。南往道人白衣胜雪,霜华负背,静立一旁,宛若与这寒夜融为一体。玄素背负阵旗符箓,神情沉稳。赤练劲装利落,眼中雷光隐现,跃跃欲试。白芷与明月则站在稍后,一个药囊饱满,一个月华内敛,做好了支援的准备。
“出发。” 严若菲没有多余言语,袖袍一拂,身形已如青烟般掠出山门,施展的正是道家“乘风”之术,虽不及缩地成寸玄妙,却胜在气息缥缈,不易察觉。众人紧随其后,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百里之距,对于常人而言或许需要数日,但对于严若菲等人,不过是个把时辰的脚程。越是接近黑风山地界,周遭环境便越发显得荒凉诡谲。天色微明时,众人已能望见远处那连绵起伏、笼罩在灰黑色雾气中的山脉轮廓,仿佛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按照玄素规划的路线,他们从黑风山脉的东南巽位切入。甫一踏入山域范围,一股混杂着腐叶、腥气和淡淡硫磺味的污浊气息便扑面而来,令人闻之欲呕。脚下的土地变得泥泞松软,林木扭曲怪诞,枝叶呈现出不健康的暗紫色。
“小心,此地已遍布腐尸瘴与蚀骨毒气。” 白芷立刻取出准备好的“辟邪清瘴丹”分发给众人。丹药入口,一股清凉之意散开,暂时抵御了外界毒瘴的侵蚀。
前行不过数里,前方的景象骤然变得模糊起来。原本清晰的山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灰白色迷雾,视线受阻,连神识探出都感到滞涩难行,耳边还隐隐传来令人心烦意乱的呜咽之声。
“是迷魂幻瘴!” 玄素立刻止步,脸色凝重,“此瘴不仅惑人耳目,更能扰乱心神,其中恐怕还夹杂着古战场遗留的残魂怨念。青玄师弟的卦象果然应验了。”
赤练性子最急,见状便要催动雷法强行劈开迷雾,被严若菲抬手阻止:“不可!此地气机紊乱,强行攻击恐引动更深层次的阵法或惊动敌人。”
她看向玄素:“大师兄,依奇门方位,此迷瘴核心在何处?可能以阵法暂时开辟一条通路?”
玄素迅速取出罗盘,但见指针在此地疯狂旋转,难以定位。他并不慌乱,双手掐诀,脚踏九宫,感应着地气与空间最细微的流转。片刻后,他指向左前方一处看似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的迷雾:“观主,据此地气机流转推断,生门偏移,当在坎水位,但受煞气影响,需以震雷之力激发,方能短暂显形。需二师妹配合。”
严若菲点头:“赤练,听大师兄指令,以三成雷力,攻击他所指方位。”
赤练领命,指尖紫色电光跳跃。
玄素再次确认方位,喝道:“就是现在,震位,雷击!”
“轰咔!” 一道凝练的紫色雷光如同利剑,精准地劈入玄素所指的迷雾之中!
雷乃至阳至刚之力,对阴邪幻瘴有天然的克制。雷光没入,那处的迷雾剧烈翻涌,仿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隐约露出其后一条狭窄、布满嶙峋怪石的小径,但周围的迷雾正迅速合拢。
“快!通路维持不了多久!” 玄素疾呼。
严若菲率先化作流光射入,众人紧随其后。南往道人断后,在进入之前,他回身并指如剑,一道冰寒剑气无声无息地扫过众人留下的足迹与气息,将其彻底搅乱、掩盖。
穿过那短暂的通道,众人只觉身上一轻,已然脱离了最核心的迷魂幻瘴区域,但依旧身处淡淡的灰雾之中。眼前的景象更加荒凉,怪石耸立如鬼影,地面上偶尔可见散落的、已经风化严重的白骨,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血腥与怨念之气。
“我们已深入黑风山腹地。” 严若菲感应着四周,神色愈发凝重,“此地怨念之深,阴煞之重,远超预料。大家小心,敌人巢穴恐怕不远了。”
她话音未落,前方雾气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仿佛有无数东西在爬行。紧接着,一片黑压压的、如同潮水般的东西从雾中涌出,赫然是无数只拳头大小、甲壳乌黑发亮、口器狰狞、眼中闪烁着红光的尸甲虫!这些虫子显然是以此地阴煞之气和腐尸为食,已然异变,带着强烈的死气与攻击性。
“是尸甲虫群!不能被它们近身,其口器能腐蚀灵力,钻入体内啃噬!” 白芷惊呼。
赤练见状,不惊反喜:“哈哈,总算来了点能打的了!看我的!” 她双手一合,就要引动大规模雷法。
“且慢!” 玄素再次阻止,“二师妹,此地阴煞之气浓郁,大规模雷法爆炸,恐引动地底沉积的阴煞爆发,形成煞爆,我等皆受波及!”
他迅速取出几面小巧的阵旗,对赤练道:“用‘丙火阳雷网’,范围控制在我阵旗之内!”
说话间,玄素已将阵旗掷出,分落四周,形成一个直径约三丈的圆圈,阵旗上符文亮起,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赤练会意,立刻改变法诀,双手挥舞间,一道道细密的、闪烁着阳刚雷火的电丝激射而出,在阵旗形成的圆圈内迅速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雷电网!
尸甲虫群悍不畏死地撞上雷电网,瞬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甲壳焦黑,死气被至阳雷火净化,化作飞灰。后续的虫群依旧前仆后继,但都被雷电网牢牢阻挡在外,无法逾越雷池一步。
严若菲则目光如炬,扫视着虫群后方翻滚的雾气。她能感觉到,一股更加强大、更加邪恶的气息,正在那里缓缓苏醒。
“这些虫子不过是开胃小菜。” 她缓缓抽出腰间的桃木剑,星辉在剑身隐现,“正主,要来了。”
南往道人向前半步,与严若菲并肩而立,霜华剑虽未出鞘,但那凛冽的剑意已如实质般弥漫开来,将众人护在其中,连那令人心烦意乱的怨念低语都似乎被斩断了几分。
黑风山深处的第一道关卡,已然渡过,但真正的考验,显然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