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青云观院内的老银杏树披上了一身灿烂的金黄。这日,观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此人约莫三十许岁,身着劲装,腰佩长剑,步履沉稳,眼神锐利,显然是一位江湖中人。他自称姓凌,名风,来自邻州的一个镖局。
凌镖头面色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对着迎出来的玄素拱手道:“道长,在下冒昧来访,实乃有事相求,非为自身,乃是为我局中一位兄弟。”
原来,凌风镖局月前接了一趟重镖,押送的是一批来自西域的古董。途中经过一处荒废古墓时,负责夜间值守的一名趟子手老张,好奇心起,擅自从一批陪葬品中抽出了一柄装饰华丽的短剑把玩。自那之后,老张便如同换了个人,白日精神萎靡,嗜睡乏力,夜晚却时常惊悸而起,胡言乱语,说些谁也听不懂的古语,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凶戾。请了郎中看,只说是惊惧过度,开了安神药,却毫无起色。镖局里渐渐传出流言,说老张是中了邪,冲撞了古墓里的东西。
“那柄短剑呢?” 严若菲不知何时已来到前殿,闻言问道。
凌风连忙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个长条木盒,打开后,里面正是一柄长约一尺半的西域风格短剑,剑鞘镶嵌着已经暗淡的宝石,剑柄缠绕着褪色的丝线。虽未出鞘,却隐隐透出一股阴寒、暴戾的气息,让人极不舒服。
“自老张出事,我们便不敢再动此剑,连同其他古董一起送到了雇主手中。可老张的状况却一日差过一日。” 凌风忧心忡忡,“听闻青云观诸位道长神通广大,故特来求助,救我那兄弟一命!”
严若菲目光落在那木盒上,她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并非寻常阴气,而是一股极其凝聚、带着血腥与怨念的“兵煞”之气,显然是古剑久经杀伐,又深埋阴地,吸纳了过多的死气与怨魂执念所致。老张命格或许偏弱,心神不坚,把玩之时便被这凶戾的兵煞之气侵入了心神。
“此乃‘兵煞侵体’,非寻常医药或驱邪符咒可解。” 严若菲断言,“煞气已与其神魂纠缠,强行驱除,恐伤其根本。”
“那……那可如何是好?” 凌风脸色发白。
这时,青玄凑上前,提议道:“观主,既然事由古剑而起,或可先用 六爻 问卜,看看这煞气的根源深浅,以及化解的关键所在?”
严若菲颔首同意。青玄立刻起卦,请凌风心中默念老张康复之事。
卦象排出,乃是 泽火革 卦,九四爻动,变卦为 雷火丰。
青玄解读道:“革卦,象征变革、去除旧弊。爻辞 ‘悔亡,有孚改命,吉’,说明此事有转圜之机,但需彻底改变现状。变卦为丰,雷火丰盛,意味着若能成功化解,反而可能因祸得福。卦象显示,关键不在于‘驱逐’,而在于‘转化’或‘安抚’那兵煞之气。”
玄素沉吟道:“兵煞凶戾,强行镇压恐适得其反。需以疏导、净化为主。我或可以奇门布一‘化煞安魂阵’,缓缓导出其体内煞气,并以阵法之力安抚其受创的神魂。”
白芷也道:“我可用金针渡穴,辅以特制的‘宁神定魄汤’,稳住其气血魂魄,防止在化煞过程中出现意外。”
方案初定,凌风立刻下山,将已是形销骨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老张接上了青云观。
玄素在后院僻静处布阵,以五行灵石为基,勾勒出繁复的阵纹,阵眼处放置那盛放古剑的木盒(暂作煞气引子),旨在形成一个缓慢抽取、转化煞力的场域。老张则被安置在阵中。
白芷以金针封住老张几处要穴,护住其心脉与识海,又灌下汤药。阵法启动,淡淡的灵光流转,老张身体微微颤抖,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一丝丝肉眼难见、却让人脊背发凉的黑红色气息开始从他七窍缓缓溢出,被阵法之力牵引、稀释。
然而,那兵煞之气极为顽固,阵法净化速度缓慢,照此下去,恐需数日之功,且老张的身体未必能支撑得住。
一直在旁静观的南往道人,此时缓步走到阵外。他并未看那阵法,目光却落在那木盒中的古剑之上。
“此煞,源于剑,亦当终于剑。” 南往道人声音清冷,如同寒泉击石。
众人看向他。只见他并指如剑,并未接触那古剑,只是隔空虚点。一股精纯、浩大、凛然不可侵犯的 无上剑意 自他指尖透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温柔却又坚定地笼罩了那柄古剑。
那剑意,至纯至净,蕴含着斩破虚妄、涤荡妖氛的浩然正气。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古剑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与洗礼,剑身竟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低沉的嗡鸣。其上附着的凶戾、怨恨的兵煞之气,在南往道人这纯粹剑意的引导与净化下,如同被阳光融化的坚冰,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转化。那暴戾的气息渐渐变得平和,甚至透出一丝历经沧桑后的沉静。
南往道人以自身剑心,直接与古剑中残存的意志沟通、净化!
随着古剑本身煞气的消退,阵法中从老张体内引出的煞气也仿佛失去了根源,变得无根之木,迅速被阵法化解。老张脸上的痛苦神色逐渐平复,呼吸变得均匀悠长,沉沉睡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那困扰多日的兵煞之患,竟已烟消云散。
凌风看得目瞪口呆,对着南往道人深深一揖:“多谢前辈……不,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南往道人收回手指,神色依旧淡漠:“非我之功,是他命不该绝,此剑……亦非全然邪恶。” 他看了一眼那已然气息平和的古剑,不再言语。
严若菲看着南往道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剑修之心,澄澈如镜,映照万物,亦能涤荡万物。此法,确是化解此类“器煞”的最佳途径。
数日后,老张醒来,虽身体虚弱,但神智已然清明,对之前发生之事记忆模糊,只觉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休养一段时日后,便随凌风下山了。据说,他经历此事后,心性反而沉稳了许多。
而那柄古剑,经南往道人剑意净化,凶煞尽去,只余历史的厚重与岁月的沉淀,被青云观收藏于静室,也算是一段缘法。
青玄事后感慨:“还是南往前辈厉害,咱们又是布阵又是熬药的,不如他一道剑意来得干脆。”
白芷笑道:“大道三千,各有所长。南往道友的剑心通明,正是此类煞气的克星。我等之术,亦不可或缺,若非阵法与医药稳住根基,南往道友的剑意再强,也可能伤及那位张兄弟的本源。”
严若菲立于廊下,看着庭院中悠然落下的银杏叶,心中宁静。青云观之道,海纳百川,无论是精妙的术数,普惠的医药,还是南往这极致纯粹的剑道,皆可为济世之舟筏。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