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的来信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青云观刚刚积累起来的一点“家底”和短暂的安宁,眼看又要投入到新的“项目”中去。
青玄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眉头却越皱越紧:“观主,这趟去南边十万大山,可不是去郊游啊!驱瘴避毒的‘清灵散’得备足吧?对付可能存在的古老邪物,高级符箓不能少吧?还有各种伤药、解毒丹、补充真元的‘回气丸’……这开销,咱们刚攒下的这点香火钱,怕是撑不住啊!” 他痛心疾首,仿佛要割自己的肉。
赤练满不在乎地挥舞着新得的雷击木剑:“怕什么!大不了路上多接几个‘私活’,看见作恶的妖邪,顺手灭了,既能替天行道,还能补充点损耗!” 她显然已经把“降妖除魔”和“创收”划上了等号。
白芷无奈地笑了笑,已经开始着手清点药柜,列出需要补充的药材清单,并准备尝试配制药效更强的解毒丹药,以应对南方更复杂的毒瘴环境。
玄素则将自己关在静室,对着那块空冥石和裂开的阵盘,全力施展修复术法。他知道,一个稳固可靠的阵法,在未知的险地中可能就是保命的关键。
严若菲看着忙碌的众人,心中已有计较。她取出之前天师府奖励的部分功德点凭证,交给青玄:“用这个去坊市采购必要物资,优先保障丹药和基础符箓。高级符胚和特殊材料,酌情购买。”
青玄接过凭证,眼睛一亮,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观主英明!我这就去!保证每一分功德点都花在刀刃上!” 说罢,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南往道人静立一旁,看着严若菲有条不紊地安排,忽然开口:“十万大山边缘,有一处我昔年游历时的暂居之所,名为‘听竹小苑’,还算清静,可作为此行落脚点。”
严若菲看向他,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多谢。” 有个熟悉当地环境的向导和安全的据点,能省去很多麻烦。
就在这时,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呵斥与哭泣。
“怎么回事?”严若菲眉头微蹙,与南往道人对视一眼,一同向外走去。
只见观门外,青玄正叉着腰,拦在一对衣着朴素、满面风霜的夫妻面前,脸色不太好看。那对夫妻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身边还跟着一个约莫七八岁、脸色青白、眼神呆滞的小男孩。
“不是我们观主不救!”青玄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你们孩子这明显是丢了魂!‘收魂’这种事最是麻烦,耗费心神极大,而且容易沾染因果!我们观主日理万机,马上还要出远差,哪有空接这种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的活儿?你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那对夫妻中的妇人泣不成声:“道长,求求您了!我们就这么一个娃啊!前几日他去村口老槐树下玩,回来就变成这样了,不哭不闹,也不认人,就跟个木头似的……我们找了好几个郎中和神婆,都说是丢魂了,可都没办法……听说青云观的严观主是活神仙,我们走了三天三夜才到这儿啊……”
男人也磕头如捣蒜:“道长,只要娃能好,我们做牛做马报答您!家里……家里还有两只下蛋的老母鸡,我们愿意都献给观里!”
青玄看着那对夫妻破旧的衣衫和绝望的眼神,又看了看那明显家境贫寒的“酬劳”,张了张嘴,后面拒绝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为难地看向走出来的严若菲。
严若菲的目光落在那个眼神空洞的小男孩身上。她能感觉到,男孩的三魂七魄确实不稳,天魂地魂游离,命魂黯淡,乃是受到极大惊吓或被阴物冲撞导致的“失魂”之症。若不及时救治,时间一长,魂魄难以归位,轻则痴傻,重则夭折。
她走上前,示意那对夫妻起来。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仔细询问了孩子出事的时间、地点以及当时的情况。
“是……是五天前,傍晚,在村口那棵大槐树下。”男人回忆道,“娃说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姐姐在树下招手,他就跑过去了……等我们找到他,他就这样了……”
红衣?槐树?傍晚?严若菲心中了然,这多半是遇到了喜欢迷惑小孩子的“魇魂”或者地缚灵。
她沉吟片刻,对那对充满期盼的夫妻道:“孩子的魂,我能试着找回来。但能否成功,需看天意,也要看那迷失的魂魄是否还愿意归来。”
夫妻俩闻言,喜极而泣,又要下拜,被白芷扶住。
严若菲对青玄道:“去准备‘引魂灯’、‘安魂香’、还有这孩子贴身的衣物一件。”
青玄见观主接了这单“亏本生意”,撇了撇嘴,但还是麻利地去准备了。他知道,观主看似清冷,实则心软,尤其见不得孩子受苦。
南往道人静静地看着严若菲安排,并未插手。他知道,这才是她道心最真实的体现,无关功德,只为那一线生机。
夜幕降临,青云观内设下简单的法坛。严若菲以男孩贴身衣物为引,点燃引魂灯与安魂香,手掐“招魂诀”,口诵“净天地神咒”,以其精纯的灵识,感应并呼唤着男孩迷失在外的天地二魂。
过程并不轻松,严若菲额头渐渐渗出细汗。她能感觉到,那孩子的魂魄被一股阴冷的力量纠缠着,在一个黑暗混沌的地方徘徊,不愿归来。
她持续诵经,将温和坚定的神念如同丝线般传递过去,安抚着那受惊的魂魄,驱散着周围的阴冷……
良久,就在那对夫妻快要绝望时,引魂灯的火焰猛地跳动了一下,一道微弱的、常人无法看见的流光,自窗外投入,没入小男孩的眉心。
小男孩浑身一颤,呆滞的眼神缓缓恢复了神采,他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爹!娘!”
夫妻俩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喜极而泣,对着严若菲千恩万谢,将那两只老母鸡硬塞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青玄看着那两只咯咯叫的老母鸡,又看了看神色疲惫的严若菲,叹了口气:“观主,这买卖……血亏啊。”
严若菲调息着消耗的神念,淡淡道:“救回一个孩子,便是救回一个家的希望。此乃修行,非是买卖。”
南往道人递过一杯温热的参茶,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插曲过后,南行的准备继续。只是经此一事,众人心中都明白,他们此行,不仅仅是为了探查幽冥道和应对潜在威胁,更是为了守护这些寻常百姓,能继续拥有这样平凡却安宁的生活。
青云观的下班路,注定与这万家灯火紧密相连。
(第六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