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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暝站在幻梦界的边缘,眼前的景象犹如一幅被水浸染后又晾干的油画,色彩模糊而扭曲,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美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甜腻感,混杂着隐约的硫磺气息,与魔法森林的感觉截然不同。他深吸一口气,这股混合的气味让他微微蹙眉,心中暗自纳闷自己为何非要跑这一趟。

或许是因为看到灵梦苍白虚弱地躺在永远亭的病榻上,又想到魔梨沙对此还一无所知,甚至可能仍在赌气,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虽然她们之前闹得很不愉快,话说得也很决绝,但星暝总觉得,有些心结或许只有她们自己才能解开。他不喜欢掺和这种细腻的情感纠葛,觉得既麻烦又低效,但这一次,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做点什么。

这么想着,他不再犹豫,抬脚踏入了那片光怪陆离的区域。空间转换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过后,他已然置身于一个更加奇诡的领域。这里没有坚实的土地,脚下仿佛是凝固的暗色云团,又像是深紫色的水晶地面,踩上去却有一种奇特的弹性。远处悬浮着巨大而扭曲的暗色晶体簇,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更远处则是如同极光般变幻不定的巨大屏障,色彩迷离,能量涌动,将幻梦界与魔界分隔开来。

灵魔殿就坐落在这片区域的中心,它不像人间的建筑,更像是由巨大的、散发着魔力的紫黑色水晶和某种不知名的暗金属自然生长而成的庞大巢穴。尖塔歪斜刺向虚无,窗口闪烁着内部魔炉的光辉,整座建筑给人一种既危险又神秘的感觉,仿佛一个沉睡的巨兽,随时可能苏醒。

越是靠近灵魔殿,周围的防御就越是森严且诡异。不再是单纯的魔法阵,而是融合了幻梦界的虚幻特质和魔界的某种侵蚀性能量。星暝的身影变得飘忽不定,如同在激流中穿梭的游鱼,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最危险的陷阱。

一路有惊无险,星暝终于抵达了灵魔殿。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一路进来,竟然没有感知到那个最难缠的魅魔的气息。按照以往的经验,那个恶趣味的强大恶灵早就该跳出来用那种让人头皮发麻的亲昵语调盘问或者说捉弄他一番了。

殿内异常安静,只有某种低沉的能量嗡鸣声如同背景音般无处不在,空气里混合着旧纸张、魔药和一种淡淡的、仿佛星尘般的梦幻气息。星暝放轻脚步,循着一丝最熟悉的魔力波动,来到了一扇虚掩着的、由暗色水晶打磨而成的房门前。

门内透出明亮的、偏冷色调的光芒。他轻轻推开门,看到魔梨沙正背对着门口,伏在一张巨大的、仿佛由整块黑曜石打磨而成的实验台前,专注地调整着一个复杂的仪器。仪器内部,几种不同颜色的液态能量正在精细的导管中缓缓流淌、混合,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时不时迸发出细小的火花。

她那一头如火的红发在冷光下显得愈发醒目,但发梢似乎有些焦枯的痕迹,像是被什么魔法燎了一下。宽大的魔女帽随意地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她身上穿着方便活动的深色魔女袍,袖口沾着些许不明的荧光粉末,袍子的下摆还有几处被酸液腐蚀的小洞。她完全沉浸在实验中,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念诵着咒语,甚至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下额头,留下一点闪光的痕迹,连星暝走到她身后不远处都没有立刻察觉。

星暝正想开口,魔梨沙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猛地回过头,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警惕,手中瞬间凝聚起一团危险的能量波动。待看清是星暝后,那警惕才稍稍褪去,能量波动也随之消散,转而露出一丝真实的惊讶和局促。

“星暝先生?”魔梨沙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魅魔大人她去魔界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星暝点点头,目光快速扫过房间里那些闪烁着危险光芒的魔法材料和堆叠如山的古籍:“感觉到了,这里很清净。”他淡淡地说,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不用应付那个麻烦的恶灵,事情或许能简单点。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凝滞。星暝本来在路上想了好几种说辞,但真到了开口的时候,又觉得哪一种都显得有点多余和别扭。沉吟了片刻,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

“魔梨沙,”星暝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打破了沉默,“我来是想告诉你,灵梦她…出事了。”

魔梨沙的反应比星暝预想的还要激烈。她像是被无形的针刺中,猛地向后缩了一下,撞到了身后的实验台,台上的仪器一阵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的脸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微微颤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和尖锐:“灵梦?!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严不严重?她现在在哪?!”

看到她如此激烈的反应,星暝心下稍定,至少证明她并非真的对灵梦漠不关心。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些:“你别急,听我说。她…误食了魔法森林里的一种毒蘑菇,中毒了。不过现在已经送到永远亭,永琳正在给她治疗,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没有生命危险”几个字,魔梨沙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缓缓松开抓着桌沿的手,身体有些脱力地向后靠在了冰冷的实验台上,眼神惊疑不定地在星暝脸上来回扫视,呼吸急促,似乎在拼命判断他话语的真伪。

过了好几秒,她像是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又像是强行用理智压下了本能的情感。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明显的颤抖,眼神复杂地看着星暝,语气里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后的平静。

“星暝先生……你…你都清楚我和她之间的事了,就不要再拿这种事情来捉弄我了好不好?这一点都不好笑daze!”她微微侧过头,避开星暝的视线,“她…她怎么可能……跑去魔法森林…还误食毒蘑菇?她又不是第一次去那片林子…你肯定是在骗我……”

星暝看着她这副强自镇定、却又眼底藏不住关切和慌乱的样子,本想详细解释一下永远亭的情况和灵梦此刻的真实状态,但话到嘴边,一个突兀的念头却猛地冒了出来。他看着魔梨沙那努力维持的、摇摇欲坠的防线,忽然觉得,或许……激将法比苦口婆心的劝说更有效?或许只有让她自己主动去确认,才能真正打破那层隔阂?

于是,他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他脸上故意露出一丝被“识破”了的、略显尴尬又无所谓的笑容,甚至还耸了耸肩,语气也变得轻飘飘的,带着点玩世不恭:

“啊哈哈……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啊魔梨沙。看来这招对你没用了——”他故意停顿片刻,观察着魔梨沙的反应,“好吧好吧,不开玩笑了,就当我没来过,你继续忙你的伟大研究吧。”

说完,他竟真的毫不犹豫地转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真的只是来了个无聊的恶作剧然后悻悻离去。

这一下,反而让魔梨沙彻底愣住了。她看着星暝毫不留恋转身就走的背影,心里那点刚刚建立起来的、用于自我保护的不信和怀疑,瞬间被一股更大的、莫名的恐慌和不确定性所冲垮。他走得也太干脆了!如果真是玩笑,不是应该再多纠缠几句吗?或者露出更懊恼的表情吗?

“等、等等!星暝先生!”

但星暝的身影几步就融入了门外走廊那片迷离的光影之中,迅速消失不见,只留下魔梨沙一个人呆立在冰冷的实验台前,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他真的是在开玩笑?可是…他的表情…那一瞬间的认真不像假的…但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又这么快就承认是玩笑还走掉了?难道…难道他真的只是闲着无聊,特意跑来这里戏弄我?就因为我和灵梦吵架了?不对…他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魔梨沙的心彻底乱了。各种猜测和担忧如同沸腾的熔岩般在她脑海里翻滚冲撞。她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靴子踩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可恶!星暝那个家伙!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的!最讨厌了daze!”她气呼呼地一拳捶在旁边一摞厚重的魔法书上,书堆晃了晃,扬起细微的灰尘,试图用愤怒来掩盖内心的不安。

可是,万一……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迅速疯狂滋长起来。魔法森林里确实有很多奇奇怪怪、带有剧毒的蘑菇和植物,其毒性甚至能威胁到非人的存在。灵梦那个笨蛋……虽然平时看起来直觉敏锐,但在某些方面又意外地粗线条,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容易出纰漏——会不会真的……

魔梨沙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坐立难安。之前争吵时说的那些决绝的话,此刻在可能发生的“意外”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可笑。如果灵梦真的因为意外而……那这一切争吵还有什么意义?自己追求的力量和永恒,又还有什么意义?

“不行!”魔梨沙猛地站定,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我得去看看!就…就去看一眼!确认一下那个笨蛋是不是真的没事!只要确认她还好好的,我…我立刻就走!绝不多停留一秒daze!才不是关心她呢!”

这么想着,她仿佛找到了一个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立刻冲回实验台边,手忙脚乱地将几瓶最高效的万能解毒剂、强心药剂和稳定精神的高级魔药塞进口袋里。这些药剂在水晶瓶中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芒,有的如血液般鲜红,有的如夜空般深邃,有的则散发着珍珠般的柔和光泽。她甚至顾不上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戴上帽子便抓起倚在墙角的扫帚,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实验室,魔力灌注,扫帚发出一声轻鸣,化作一道流星,朝着现世博丽神社的方向拼命疾飞而去!

风声在她耳边呼啸,她的心也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既有急切,也有一种近乡情怯般的忐忑和恐惧。她不断在心里演练着,看到灵梦后该说什么?是板着脸质问“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是假装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说,就看一眼确认她安好?

然而,当她真正赶到博丽神社,降落在熟悉的、却显得格外冷清的庭院中时,却发现神社里安静得可怕。往日总能听到的喧闹声消失了,连风铃都寂静无声。星焰一个人抱着膝盖,蜷缩着坐在廊下,把脸埋在臂弯里,小小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发出极力压抑着的、细微的抽泣声。几只妖精远远地躲在树后,担忧地望着这边,却不敢靠近。

“星焰!”魔梨沙快步上前,“灵梦呢?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在房间里休息?”

星焰抬起头,看到是魔梨沙,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嘴巴一瘪,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魔梨沙姐姐…灵梦姐姐她…她不在神社…她中毒了,好严重……被紫姐姐紧急送到永远亭去了……呜……”

“永远亭?!”魔梨沙听到这些,脑袋里“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星暝之前的话瞬间得到了残酷的证实!他不是在开玩笑!灵梦真的出事了,而且严重到需要八云紫亲自出手送去永远亭!

之前所有的犹豫、忐忑、嘴硬,在此刻全都灰飞烟灭,被最纯粹的担忧所取代。她甚至来不及多问星焰一句具体情况,也顾不上自己之前发过的那些狠话,猛地转身跳上扫帚,魔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疯狂催动,扫帚发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如同燃烧的彗星般朝着迷途竹林的方向拼命飞去!

她的心乱如麻,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亲眼看到灵梦!她绝对不能有事!

然而,越是心急,就越是容易出错。迷途竹林本就以变幻莫测的环境和不讲道理的迷阵闻名,此刻心神大乱、焦虑万分的魔梨沙更是如同陷入了噩梦般在里面乱闯乱撞。一会儿被突然疯狂生长的竹子纠缠,一会儿又陷入看似出口近在眼前、却永远无法到达的视觉骗局,明明永远亭的屋檐就在眼前,却怎么飞也无法接近。时不时还有几道恶作剧般的、能让人瞬间麻痹的微弱电流或者黏糊糊的、散发着困意的胶质陷阱从刁钻的角度袭来,弄得她狼狈不堪。

“可恶!这破竹子!怎么没完没了daze!给我让开!”魔梨沙急得几乎要哭出来,挥舞着扫帚试图击退缠上来的麻烦,却又不敢施展大威力魔法怕彻底迷路或破坏法阵引来更麻烦的后果。她的魔力因为焦急而有些失控,扫帚尾端迸发出零星的火花。

她并不知道,在她如同无头苍蝇般绝望乱转的时候,星暝其实并未立刻远离。他隐在阴影处,看着下方焦急万分、屡屡碰壁、显得无比狼狈和可怜的魔梨沙,无声地叹了口气。虽然方法拙劣了点,但至少目的是达到了。他悄悄抬手,指尖弹动了几下,几道细微的灵力如同精准的手术刀般悄然改变了附近几处关键节点的能量流向,为她悄无声息地“梳理”出一条勉强能通行的、曲折但确实能深入竹林的小径。

就在魔梨沙几乎要绝望放弃、考虑是否要不顾一切用大规模魔法轰出一条路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前方的竹子似乎变得“友善”了一些。虽然路径依旧曲折,但至少不再是死循环。她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也顾不上多想,立刻沿着这隐约的路径奋力向前飞去。

而就在魔梨沙终于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条能够深入竹林的道路时,星暝的怀中,一枚特制的通讯符突然急促地闪烁起幽蓝色的光芒,并且微微发烫,震动频率显示出最高优先级。

星暝眉头紧锁,立刻将其取出激活。通讯符中传来的是手下们压抑着极度激动情绪的文字:

“军师大人!万分紧急且确凿的汇报!我们的一支精英侦查小队,在出云边境地区、一处被遗忘的、疑似与安倍氏有关的、供奉某位‘狐神’的古老废弃神社遗址最深处,发现了极其强烈且纯粹的、疑似目标对象‘葛叶’的残留信息烙印!波动特征非常清晰独特,与您之前提供的所有描述高度吻合,几乎可以断定!而且,遗址内部还伴随着某种极其异常、极不稳定的扰动痕迹!性质未知!我们不敢贸然深入探查,已立刻动用您赋予的最高权限封锁了现场,布置下最顶级的隐匿和干扰结界,等待您的亲自指示!重复,等待您的亲自指示!”

星暝听着汇报,瞳孔骤然收缩,心神剧震!出云?古老狐神神社?安倍?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太明确、太诱人了!这极有可能就是他苦苦搜寻多时、关于葛叶下落的、最具突破性的重大线索!而且手下用词极其肯定,甚至动用了最高权限封锁现场,他们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有丝毫误报或夸大!

巨大的惊喜和强烈的紧迫感瞬间如同海啸般涌上心头,将他刚才那点因为灵梦和魔梨沙而产生的纷乱心绪彻底冲散、淹没。葛叶的行踪一直如同笼罩在迷雾中,虚无缥缈,如今终于露出了确凿的、可能直达核心的蛛丝马迹,这无疑是实施永琳那个计划最关键的第一步!必须立刻赶过去确认!一刻也不能耽搁!

他看了一眼下方还在沿着他暗中指引的路径、跌跌撞撞往前飞的魔梨沙。她应该很快就能到达永远亭了。有永琳在,灵梦的身体肯定不会有大问题。而她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他一个外人,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么多了。更何况,此刻一种莫名的、对于处理这种复杂情感纠葛的厌烦感和无力感也涌了上来,与眼前关乎“大计”的明确目标和紧迫性相比,他更倾向于去面对那些可以理性分析、一步步解决的具体问题。

稍加思索,星暝便做出了毫不犹豫的决定。他最后看了一眼魔梨沙那倔强而焦急的背影,眼神复杂,但很快便被绝对的决然所取代。下一刻,他的身影悄然融入一道悄然裂开的光隙,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的全部心思和精力,已经毫无保留地转向了那条突如其来的、关于葛叶的重大线索,重新投入到他筹谋已久的、关乎未来的“大计”之中。

而魔梨沙对此一无所知,她只是凭借着那股莫名的韧劲和隐约的指引,终于磕磕绊绊地冲出了迷途竹林的重重障碍,眼前豁然开朗,永远亭那雅致的庭院轮廓和淡淡的药草气息已然在望。

她刚想直接冲进去,一个身影却懒洋洋地倚靠在前方一株散发着莹莹绿光的竹子下,挡住了去路——是因幡帝。这只兔子嘴里叼着一根草茎,手里还把玩着几颗看起来就很不妙的、冒着气泡的紫色蘑菇,脸上带着惯有的、狡黠又欠揍的笑容。

“哟哟哟~看看这是谁呀?”因幡帝故意拉长了语调,歪着头打量着一身狼狈、气喘吁吁、魔法袍都破了几个口子的魔梨沙,“这不是那位伟大的魔法使小姐吗?怎么今天这么有空,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跑到我们永远亭这‘凡人’养病的地方来了?难道是新的魔法实验爆炸了daze?先说好,治病要先付钱哦。”

若是平时,魔梨沙肯定要和她争辩上几句,甚至用新学的魔法教训一下这只讨厌的兔子。但此刻,她完全没有这个心情和力气。她只是焦急地想要绕开帝:“因幡帝!我没时间跟你胡闹!灵梦是不是在里面?她到底怎么样了?你快让我进去!”

因幡帝本来还想再捉弄她几句,但看到魔梨沙那急得发红的眼眶、苍白的脸色和毫不作伪的、几乎要崩溃的担忧神情,到了嘴边的风凉话又咽了回去。她撇了撇嘴,刚想说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回廊下,八意永琳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朝着她微微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适可而止并放行。

“啧,好吧好吧,”因幡帝耸耸肩,侧身让开了道路,嘴里还嘟囔着,“今天算你运气好,永琳大人发话了。进去吧进去吧,不过脚步轻点啊,别吵到病人休息。”

魔梨沙也顾不上道谢,甚至没注意听帝后面的话,立刻迫不及待地、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永远亭。

她在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廊道里快步走着,心跳得如同急促的鼓点。根据隐约感受到的微弱气息和直觉,她终于找到了灵梦休息的那个房间。她停在门口,手按在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足足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抖着手,轻轻拉开了房门。

房间内光线柔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中带着清香的味道。灵梦果然醒着,她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素色的薄被,脸色依旧苍白得让人心疼,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听到开门声,她才有些迟缓地转过头来。

当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气喘吁吁、一脸焦急惶恐、身上还沾着竹叶和灰尘、发丝凌乱的魔梨沙时,灵梦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和波动,随即那波动又很快平息下去,化为一种复杂的、难以形容的平静。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魔梨沙,没有说话,仿佛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魔梨沙站在门口,望着灵梦虚弱的样子,一路上积攒的万千话语和担忧,瞬间卡在了喉咙里,鼻子一酸,眼眶立刻红了起来。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干巴巴地、带着颤音挤出一句:“……你……你没事吧?”

灵梦闻言,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还有些虚弱:“嗯…还好。死不了。”

魔梨沙抿了抿唇,努力把眼眶里的湿意逼回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双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袖口。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尴尬的沉默,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彼此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魔梨沙才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稍微顺畅了些,但依旧带着小心翼翼和哽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吃到那种东西?”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普通的询问,而不是关心,但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灵梦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重新望向窗外,似乎不太愿意谈论这个话题,沉默了几秒,才含糊地应了一声:“…没什么,不小心而已。”便再次闭上了嘴,拒绝交流的态度显而易见。

魔梨沙看着她这副拒绝交流、仿佛把自己紧紧封闭起来的脆弱样子,心里更加难受和刺痛。她之前准备好的那些话,无论是抱怨、质问,还是想要和好的暗示,在此刻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苍白无力。她坐在那里,坐立难安,心里乱糟糟的,充满了无力感。

虽然嘴上说着决裂,但此刻看着灵梦虚弱的样子,魔梨沙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是多么渴望能和好如初。什么长生不老,什么不同的道路,在可能失去对方的恐惧和眼前真实的脆弱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她甚至在心里想着:算了算了!她不想长生就不想吧!没关系!只要她还好好的,只要她还在,自己……自己就一直陪着她就是了!直到……直到最后一刻daze!什么永恒,都没有眼前的她重要!

可是,这些话要怎么说出口?看着灵梦那明显不想多谈、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侧脸,魔梨沙只觉得所有的言语都变得无比沉重,堵在胸口,闷得她几乎要窒息。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作了无言的沉默和眼中压抑的水光。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和窗外永恒不变的、风吹竹叶的沙沙轻响,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变得凝滞而漫长。

……

地下废墟深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黏稠的胶质。几盏依靠妖力维持的临时照明灯被安置在角落,它们散发出的并非温暖的光晕,而是幽幽的、不断摇曳变幻的青绿色光芒,勉强驱散一小片深沉的黑暗,却将更多扭曲诡谲的影子投掷在湿滑、布满深刻划痕与古老蚀刻纹路的石壁上,光怪陆离,仿佛有无数默剧演员在无声地躁动。

聚集于此的妖怪们构成了一个奇异的景象。他们大多化作了近似人类的体态以便在狭窄空间内活动,但依旧保留着各自种族的鲜明特征:有的头顶弯曲锐利的犄角,在幽光下泛着冷硬的质感;有的身后拖着蓬松或鳞甲覆盖的尾巴,不安地轻轻扫动着地面的碎砾;有的则面庞或手臂上残留着无法完全敛去的兽类皮毛或奇异斑纹。尽管形态各异,他们周身自然散发出的妖力波动却都相当凝实,显示出绝非泛泛之辈的实力。

然而此刻,这些平日里或许能肆虐一方的妖怪们,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们彼此交换着困惑又带着些许担忧的眼神,目光游移片刻后,最终都小心翼翼地聚焦在了场地中央那个似乎对外界浑然未觉的身影上——星暝。

星暝猛地仰起头,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再也无法承载内心翻腾汹涌的情绪,一股压抑不住、近乎癫狂的畅快大笑猛地爆发出来,声浪在密闭的空间内撞击回荡,震得头顶簌簌落下些许灰尘!

“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来得太过突兀猛烈,如同平地惊雷,骤然撕破了地下废墟里死寂到令人窒息的气氛,甚至带着点令人心悸的狂放。几个胆子稍小些的妖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或是紧张地攥紧了手中的武器,彼此间用眼神飞快地交流着更深的不安。他们私下里嘀咕,星暝大人这种情绪急剧起伏、甚至显得有些失控的状况,似乎从来没怎么见过。这与他往日那种无论面对何种局势都冷静得像冰、一切尽在掌握的运筹帷幄形象相差甚远,不由得让妖怪们心里七上八下,暗自嘀咕,却又没谁敢在这个当口上前触霉头,只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此刻的星暝,的确正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醍醐灌顶般的豁然开朗之感所彻底淹没!这次看似例行探查的收获,其价值远远超出了他最乐观、最大胆的预估!这片被刻意深深掩埋、几乎与世隔绝的废弃神社遗址,其意义绝不仅仅在于那强烈、纯粹得令人心悸、足以作为永琳计划中那个关键“容器”完美基石的葛叶残留信息。更让他心脏狂跳、血脉贲张的是,那些散落在地的、材质各异的古老遗存,以及某些碎片上那些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的深刻刻痕,竟如同散落了几百年的拼图碎片,在他极度专注的感知和智慧下,于脑海中飞速旋转、拼接,意外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揭开了当年许多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如同骨鲠在喉般萦绕心头许久的重大谜团的一角!

如果……如果这些破碎的、看似互不关联的线索所指向的、所隐晦记载的内容,全都是真实不虚的话……那简直……

然而,极致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上顶峰,却并未能持续淹没他的理智。星暝的笑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快刀骤然切断,戛然而止。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兴奋与畅快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瞬间被一种近乎神经质的迷茫、一种深入骨髓的怀疑所取代。他猛地低下头,目光如同烙铁般死死钉在手中那块刚刚凭借直觉和知识解读出关键信息的、边缘焦黑残破的古老木简上,仿佛要把它看穿。紧接着,他又像是无法确信般,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遗址深处那个刚刚被一个眼尖的狸猫妖怪发现的、极其隐蔽、几乎与废墟融为一体的暗格入口。那入口黑黢黢的,仿佛一张沉默的、等待着吞噬什么的嘴。

“不对……这绝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沙哑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巨大诱惑背后可能隐藏的危机所激发的警惕,“这种东西……如此明显、如此直指核心的线索……以‘她’那近乎变态的谨慎性格和滴水不漏的行事手段,怎么可能在离开或清理时,任由其残留于此?甚至……这感觉,简直像是故意没有彻底抹除干净,留在这里……”

这太不合常理了!完全违背了“她”一贯的风格!就像一个绝顶的棋手,在布局精密、几乎必胜的棋局中,突然故意在自己的国王旁边留下一个毫无防御的空当,这种近乎愚蠢的“疏忽”,出现在“她”的身上,本身就意味着极大的不正常!巨大的惊喜过后,是如同冰水浇头般袭来的、更深的疑虑和戒惧。难道这看似天降鸿运的巨大发现,实则又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诱敌深入的致命陷阱?从最初那个看似偶然的线索发现,到一路有惊无险地突破外围那些看似厉害、实则总能找到破解之法的禁制,再到最终找到这个遗址核心……这一切是否都顺利得有些过分了?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悄然引导着他们一步步走向某个预设的终点?

其他的妖怪们眼睁睁看着星暝的情绪如同过山车般剧烈起伏,刚刚还笑得那般张扬狂放,转眼间又像尊石像般僵立原地,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也变得晦暗不明、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更是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生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打破这危险的平衡,只能提心吊胆地屏息凝神,等待着对方下一步的指示,整个地下空间陷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极致的寂静,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

就在这片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死寂之中,星暝猛地甩了甩头,动作幅度很大,仿佛要将那些纷至沓来、扰人心神的杂念和不安强行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他再次深深地低下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定在那块残破的木简之上,指尖无意识地、极其用力地反复摩挲着上面那些古老而扭曲、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力量的文字刻痕与焦痕,皮肤的触感传递着材质的每一丝纹理,仿佛要透过这冰冷的实物,榨取出其中隐藏的、最后的、也是最真实的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众妖都觉得快要窒息的时候,星暝眼中猛地爆发出比之前所有时候都要更加炽亮、更加锐利的光芒!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彻底释然、看穿一切迷雾后的通透以及最终确认胜利的狂喜情绪,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熔岩,轰然冲垮了所有犹豫、怀疑和警惕的堤坝!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懂了!全都懂了!”他再次放声大笑起来,这一次的笑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洪亮、都要自信、都要畅快淋漓,带着一种掌控全局、洞察先机的绝对张扬,声波在空旷的地下废墟中猛烈地回荡碰撞,甚至引得一些松动的碎石从高处滚落,“百密终有一疏!任她算计万千,机巧用尽,自以为能操纵一切,终究还是留下了这决定性的、无法弥补的破绽!哈哈哈!天意!这就是天意站在我们这边的证明!这盘牵扯了无数命运的棋局,兜兜转转,起起落落,终究……终究还是我们赢了!!!”

他高高举起手中那枚如同胜利权杖般的残破木简,手臂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笑声恣意昂扬,充满了无可辩驳的自信与力量。周围的妖怪们虽然对于具体细节依旧有些云里雾里,但被星暝这无比强烈、无比确定的狂喜和自信情绪所彻底感染,一直紧绷欲裂的气氛也不由得为之一松,脸上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巨大笑容,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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