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罗拉的面皮如同蜕壳般片片剥落,青绿色的复眼从皮下翻出,口器裂成四瓣向外翻开,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倒刺。虫王背后的九对鞘翅完全展开时,每片翅膜都浮现出扭曲的人类面孔。
星暝的身体被骤然降低的温度冻得发硬,怀里的星焰突然蜷缩成团,苍白色火苗在两人之间窜动。八云紫的桧扇依然稳稳横在膝头,扇骨上凝结的冰珠折射着幽光。
“咔哒——”
雪女足尖凝结的冰晶突然蔓延成霜网,她银白色的睫毛挂着冰碴,发梢飘落的雪花在半空中凝成不化寒冰。当她在紫左侧七步处站定时,地面瞬间铺开半径三丈的冰面。
“有意思。”狼王少年喉间滚出低笑。他暗红色的瞳孔里浮着血丝织就的网,袖口掉落的狼毫拂过石台时竟割出寸深裂痕。星暝后颈汗毛突然竖起——对方看似随意的站位,恰好封住了紫的退路。
勇仪捏碎酒杯的声音响彻整个溶洞,矜羯罗的剑鞘却横在她腰际。鬼王的赤瞳中翻涌着怒气,却在对上紫微微摇动的扇骨时生生止住脚步。星暝的指尖在袖中掐出空间传送的起手式,星焰小手释放的银火将延伸到两人脚下的冰面融出焦痕。
“很意外吗?”奥罗拉的声音突然恢复成清冽少年音,裂纹密布的脸庞却显得愈发诡谲。他背后九对虫翼交替开合,撒落的鳞粉在紫的结界上灼出青烟,“你以为用所谓的利益和宴席就能收买人心?”
冰面突然炸开网状样的裂痕。雪女食指轻点,无数冰锥自她裙摆下暴起。狼王的双瞳早已变为彻底的猩红之色,他指节暴涨的利爪撕开空气,带起的腥风掀翻了台下三个小妖。
“许诺?”虫王的鞘翅突然收拢成刀锋状,“你教那些蠢货用结界圈地自萌的时候,可曾想过妖族的脊梁早就断了?”虫群在他头顶聚成黑色的风暴,每只复眼都映着紫淡漠的脸。
“建立乐园?”奥罗拉的触角突然刺穿岩壁,整座溶洞跟着震颤起来,“不如说你在给整个妖族造坟场。”
紫的桧扇忽然停在鼻尖,扇骨间流转的紫光映得她瞳孔妖异非常。星暝感觉心跳都慢了半拍——这女人居然在笑。
虫王鞘翅震出的音波割裂了紫的袖摆,露出的半截小臂上浮起细密的红色血珠:“看看现在的妖怪!躲在深山老林里啃食腐肉,见到和尚法师就像丧家之犬!”
紫的桧扇突然展开半寸,境界线在冰锥触及发梢的刹那就将其绞成齑粉。她染着丹蔻的指甲轻轻拂去肩头冰渣:“虫子倒是学会挑拨离间了。”
“懦夫!”虫族之王的鞘翅突然高频震颤,声波震得前排妖怪耳孔渗血。溶洞四壁的虫卵应声爆裂,无数半透明的幼虫扑向场中,“龟缩在隙间里编织美梦的懦夫!把世界拱手让给人类的懦夫!”
回音在岩洞中层层叠加,某只鼋妖的身躯突然炸开,绿色血液溅在冰面上滋滋作响。星暝的狩衣领口被星焰失控的火焰烧出焦洞,他死死按住小丫头颤动的肩头——紫的瞳孔依然泛着淡紫色的光晕。
虫王裂开的四瓣口器突然喷出妖雾,雪女扬起的冰风暴与之交融成螺旋。狼王利爪撕开的境界线尚未愈合,三道黑影便自他影子里窜出直取紫的咽喉。星暝的指尖终于完成传送术式的最后一划,却被紫突然扫来的妖力打断。
“就这点把戏?”紫的洋伞尖突然戳进冰面,排列成矩阵的裂痕瞬间吞没雪女的冰风暴。她垂落的金发微微飘动,隙间在狼王的影分身颈侧撕开血口。
溶洞内突然爆开四团酒气冲天的赤色妖雾。萃香的鬼角擦着虫王鞘翅掠过,带起的风压将石台划出肉眼可见的裂痕。矜羯罗的剑鞘横在紫背后三寸处,恰好挡住雪女刺来的冰锥。华扇锁链的寒光映得勇仪瞳孔发亮,她反手将一块龟裂的巨石砸向狼王面门:“鬼族的承诺,可比你那些臭虫的寿命长得多!”
原本作壁上观的大妖们顿时骚动起来——裹着树皮的木灵突然抖落满地毒藤;一直保持“中立”的般若转了转眼珠子,却是见风使舵地加入了紫的阵营;角落里某只蛇发女妖突然尖啸着撕开人皮,露出布满鳞片的真身:“虫王说得对!老娘受够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幽香阳伞上滑落的水珠突然凝成冰锥。角落里几个树妖刚朝那里探出藤蔓,就被骤然爆发的妖力碾成碎屑。星暝看见风见幽香的手指在伞柄上摩挲了三次——这是她准备认真动手的前兆,可最终她还是倚着岩壁没挪窝。
场面越发地混乱起来。这样的混战,无论是谁赢了都没有好处,那位虫族之王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他没有继续轻举妄动。可是那群小妖怪们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不对劲,随时随地都有直接爆发的可能。
“要糟……”星暝的指尖在袖中掐出星芒,怀里的星焰突然揪住他衣襟疯狂摇头。整个空间充斥着狂暴的妖力乱流,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连锁爆炸。
“魔界……只能赌一把了!”星暝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逆五芒星,鲜血凝成的咒文突然燃起银火。奥罗拉背后的虫翼突然转向这边,鞘翅震出的音波却被神绮降临时的魔界风暴瞬间冲散。
暗红色天幕撕裂的刹那,三对紫翼裹着甜腻的草莓香气席卷全场。神绮忽然翘到头顶的呆毛“啪”地戳破某个虫卵,手里还端着咬了一半的马卡龙:“小星暝的召唤阵画得超标准呢~要不要来块新烤的曲奇?”
整个溶洞陷入诡异的寂静。萃香的酒葫芦“咣当”砸在脚背上,勇仪保持着挥拳的姿势僵在原地。星暝看着魔界创造神裙摆下蠕动的触手状阴影,突然想起上次带着星焰去魔界时,这位太太刚把地狱三头犬改造成了茶杯犬——他到现在还记得那条曾经凶恶的大狗狗露出的无助眼神。
“神绮太太……”星暝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召唤的是高位恶魔……”
“诶?可是人家听到小星暝需要帮助,就立刻暂停了给小爱的换装游戏嘛~”神绮的呆毛突然伸长卷起星焰,在小丫头脸上蹭出面粉印子,“看!我还带了梦子特制的熔岩蛋糕哦!”
奥罗拉鞘翅上的荧光明灭不定,他裂开的口器里传出尖锐虫鸣:“魔界之主也要插手现世?”
“才不是呢~”神绮突然飘到虫王面前,六翼掀起的罡风将虫群吹得七零八落,“只是来给朋友送点心而已~”她指尖弹出的巧克力碎屑突然爆开,将试图偷袭的雪女变成了可可雕像。
星暝趁机拽住神绮的蕾丝袖口:“太太!现在情况真的很危……”
“知道啦知道啦~”神绮转身时裙摆掀起的风压扫倒了三只大妖,从四次元围裙里掏出的草莓蛋糕突然膨胀成小山,“谁要伤害小星暝,就先尝尝梦子小姐的死亡糖霜吧!”
场面最终平静了下来。星暝看着正在给星焰扎蝴蝶结的神绮,突然对“救兵”这个词产生了全新的认知。
……
溶洞内飘散着甜腻的蛋糕香气,与血腥味混成诡异的味道。神绮的右手握着银叉,不断将熔岩蛋糕怼进星焰嘴里。星暝看着星焰被喂得直蹬腿,奶油顺着下巴滴在神绮雪白的蕾丝袖口。
“所以紫小姐是票数第一?那你们就让她当贤者嘛~”神绮指尖弹飞块饼干屑,正好砸在雪女刚凝结的冰雕上,“打打杀杀多没意思,不如开茶会呢!”
少年模样的虫王笑得眉眼弯弯,触角却绷得笔直:“魔界之主的建议……自然要听。”他鞘翅上的荧光暗了三分,先前裂开的狰狞口器早已恢复成清秀的面庞。周围大妖们敷衍的应和声此起彼伏,像极了被捏住喉咙的乌鸦。
“那么,恭贺八云紫大人荣登贤者之位。”奥罗拉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鞘翅震落的鳞粉在空中拼出讽刺的笑脸。
“既然有了结果,”雪女周身的冰晶簌簌掉落,“恕不奉陪。”她足尖轻点,寒雾裹着身影消散在岩缝间。狼王舔着爪尖冷笑,离开时故意撞翻了鬼族的酒坛。最终,这一切彻底化为此起彼伏的告退声。
溶洞穹顶突然下起粘稠的绿雨。奥罗拉背后的虫群聚成旋涡,鳞粉在妖火中折射出讥讽的光:“再次恭喜八云小姐。”他触角轻点虚空,九对虫翼震出残影,“愿您能教会这群废物何为秩序。”
石桌上的酒杯突然爆开:“臭虫子再说一遍?!”
萃香抡起酒葫芦要追,却被矜羯罗的剑鞘拦住。“现在动手就真成笑话了。”鬼王剑士望着满地狼藉,“贤者之名……”
“这帮杂碎!”勇仪捏碎第十个酒坛,浑浊的酒液渗进地缝,“当年求我们镇场子的时候……”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华扇握住她的手腕,“紫比谁都清楚这是虚名。”
溶洞突然剧烈震颤。神绮卷着星焰腾空而起,六翼掀起的风暴将碎石雨吹成彩虹:“紫要来魔界喝下午茶吗?梦子烤了栗子蒙布朗哦~”
紫垂落的金发间还沾着虫族粘液,袖摆境界线却已缠住某个偷听的耳妖:“改日吧。”她瞥向岩缝里窥视的鲶鱼妖,隙间开合间传来令人胆寒的骨骼碎裂声。
星暝望着满地狼藉,萃香她们正在用鬼火烧灼虫族的残留物。幽香不知何时消失了,只留下岩台上怒放的曼陀罗,殷红花瓣正咀嚼着某只妖怪的断指。
当最后一点磷火熄灭时,星暝听见紫的轻叹散在穿洞而过的阴风里。那声音很快被神绮欢快的哼唱盖过——魔界之主正在给星焰编麻花辫,完全没注意到小丫头的眼瞳早已变为一片惨白。
……
“咔嚓——”
星暝的草履碾过廊檐剥落的漆皮,浮尘在透窗而过的夕照里打着旋。他倚着褪色的墙纸打量这间和室,天花板的方格纹路间隐约浮动着结界符咒,纸拉门上的破洞被巧手补成了蝴蝶形状。比起自己那间各方面都可以称得上是糟糕的茅草屋,这栋在群山深处时隐时现的八云邸确实体面得多。
“紫。”星暝屈指叩了叩榻榻米边缘,线香燃尽的气味混着陈旧木料的味道钻进鼻腔,他看见紫的道袍上沾着某种暗红色污渍。
正在给狐耳萝莉编头发的金发妖怪贤者抬起头,指尖还缠着缕金毛:“小星暝来得正好,尝尝蓝新沏的雨前茶?”
星暝的视线扫过缩在紫身后的八云蓝。小式神的道袍明显大了一号,袖口层层叠叠卷了三道才露出手指,耳朵尖的绒毛在穿堂风里瑟瑟发抖。星暝袖口突然窜出团银火,星焰顶着头乱翘的白毛蹦到榻榻米上:“蓝蓝!”
“呜……”小狐狸被惊得耳朵炸毛。星焰已经扑过去揪她晃动的尾巴尖:“我们玩翻花绳吧!”
紫用桧扇掩着唇角轻笑,看着两只团子滚作一团。星暝的视线却钉在她衣袖暗红色的污渍上——这血渍,是她自己的。
“现在究竟什么情况。”他屈指叩响矮几,面色凝重得可以结出霜来。
紫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褶皱,右手轻轻划过案几上摊开的地图——南海道区域密密麻麻地插着带齿痕的骨签,其余地界则铺满虫翼碎片与枯叶。
“也只有南海道的妖怪们还勉强算是听话。”紫的扇尖在虚空划出幽绿色的轨迹,逐渐显形的光点勾勒出四国岛的轮廓,“但其他的区域么……”
星暝的瞳孔倏地收缩。他看见地图上用朱砂圈出的“出云”二字正在渗血,那是上个月被虫族屠灭的一部狸妖聚落。紫的扇骨突然敲在北海道位置,冰霜瞬间漫过半个岛屿。
“北境的雪女送来十车冻僵的妖怪当贺礼,西国的狼崽子们倒是实在——”紫的指尖拈起片带血的狼毫,“派了七波刺客,可惜连蓝的尾巴毛都没摸着。”
暮色顺着窗棂爬进来,在两人之间划出泾渭分明的光影。星暝抓起块牡丹饼塞进嘴里,甜腻的豆沙呛得他咳嗽:“咳咳……所以实际能调动的?”
“除了鬼族那些酒鬼,就只剩一些根本不成建制的杂鱼。”紫的桧扇“唰”地展开,“至于那位秘神,现在亮相还太早了,杀招总是要放到最后的。”
“可南海道不是……”星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那些墙头草啊。”紫轻笑一声,“三天前还在表忠心的鲶鱼精,昨夜就叼着虫族的鳞片来谈条件了。”
“所以……”星暝的指节扣进榻榻米的缝隙。
紫忽然起身,四重结界在足下绽开凄艳的紫光。她染血的衣袂扫过星暝眼前时,他似乎嗅到了腐肉与彼岸花混合的死亡气息。地图上的朱砂突然沸腾,南海道的骨签接连爆成齑粉。
“还能怎么办?”妖怪贤者的金发无风自动,隙间在身后撕开血瞳般的裂缝,星暝的瞳孔里映出她近乎狰狞的笑靥。
“开战!”
(怎么有股玩战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