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星暝仰头望着澄澈如蓝宝石的天空,喉咙发紧。眼前铺展至天际的金色花海在风中起伏,每一株向日葵都足足有两人高。他原以为会面对吸血鬼巢穴或是地狱熔岩,却不曾想踏入这般梦幻仙境。
爱莲的法杖“啪嗒”掉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里,双手捂住张大的嘴巴。他们正前方的白色洋馆像是童话插图里的建筑,哥特式尖顶直插云霄,彩色玻璃窗折射出虹光。月季缠绕着象牙色廊柱,牡丹簇拥着汉白玉喷泉,连空气里都浮动着淡金花粉。
爱莲好奇地凑近了几株向日葵,指尖刚要触碰它们,那些硕大的花盘突然齐刷刷地转向她,吓得她连忙后退。
“小心!这些花是……”
“是活的哦~”
拖长的尾音自花海深处传来,成千上万株向日葵如同听到军令的士兵,整齐划一地转向声源方向。墨绿色的长发在金黄的浪潮中格外醒目,带着一抹浅绿的洁白阳伞微微倾斜,露出半张绝美的脸。
爱莲突然感觉呼吸困难,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在胸口。星暝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风见……幽香……”
星暝的喉咙有些发干。他从未真正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大妖怪,关于花之女王的种种传闻都是从神绮太太茶余饭后的闲聊里听来的。那时魔界之主正往司康饼上抹着蓝莓果酱:“幽香呀,性子可温柔了,成天捧着花洒在太阳花田里转悠。你是没见过她侍弄花苗时的模样,连蒲公英绒毛飘到指尖都要轻轻吹开呢。”
然而看着眼前这位带着“和善”笑容,无形之间释放着强大气场的鲜花之主,星暝怎么都不能将其与温柔两个字联系起来。
“现在的新人真没礼貌。”幽香踏着优雅的步伐向前走来,星暝注意到她领口系着的鹅黄色丝巾被风吹得贴在颈侧,“擅闯别人的花园还直呼其名?”
“初次见面,四季鲜花之主。”星暝不动声色地将爱莲护在身后,脸色都不带变的扯着谎,“我们并非有意闯入……”
幽香手中的阳伞突然旋转起来,数十枚向日葵种子随着气流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对方险些没有反应过来。星暝瞳孔骤缩,以最极限的反应召唤出一道堪堪能保护住他和爱莲的屏障。种子撞击屏障的脆响连成一片,每颗都炸出碗口大的焦痕。
“在别人的花园里说谎,”幽香轻点伞尖,整片花海突然掀起三米高的金色浪潮,“可是会变成花肥的哦~”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无数藤蔓破土而出。星暝揽住爱莲腾空而起,原先站立处已被手腕粗的荆棘刺成蜂窝。幽香自地面慢慢飞起,缓缓升到与两人齐平的高度。
星暝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能清晰感知到方圆百里的空间正在发生诡异的扭曲——这是幽香在操控整片花田的妖力场,自己别想带着爱莲直接逃跑了。怀里的爱莲已经抖得说不出话,法杖尖端的水晶球忽明忽暗。
“让我猜猜……”幽香瞬移至二人面前,用伞尖挑起星暝的下巴,墨绿发丝间探出的鲜红眼眸宛如毒蛇,“你是魔界那个总迷路的小蓬莱人?”她突然贴近星暝耳畔轻嗅,“身上还有神绮的甜腻味道。”
数十根藤蔓突然缠住星暝的脚踝向下拖拽,星暝抱着爱莲瞬间消失又出现在百米高空。他指尖划出几道光痕,三重空间屏障犹如莲花般绽放开来。
“空间的能力啊……”幽香眯起眼睛轻笑,阳伞顶端突然迸发出直径五米的魔炮。裹挟着花瓣的能量光束只是接触的瞬间就击碎二重屏障,震得整片天空都在嗡鸣。
星暝单手结印,破碎的空间碎片突然凝聚成棱镜阵列。折射后的魔炮光束擦着幽香身边掠过,在远处炸出蘑菇云状的妖气团。而趁此机会星暝带着爱莲回到一个暂时安全的平地上。
“漂亮的反击~不过……”她突然出现在星暝背后,阳伞尖端抵住他的后心,“在花田里和我比瞬间移动?”
爱莲突然举起法杖:“不许欺负星暝先生!”积蓄已久的魔力化作赤红的火球呼啸而出。幽香轻“咦”一声偏头躲过,几缕被灼烧到的发丝缓缓飘落。
“小魔女勇气可嘉。”幽香指尖绽开一朵猩红的玫瑰,花蕊中射出密集的尖刺,“可惜……”
星暝拽着爱莲闪进空间裂隙,尖刺将云层扎出蜂窝状的孔洞。两人刚从另一处裂隙钻出,脚下突然升起由藤蔓编织的牢笼。幽香好整以暇地坐在向日葵花盘上,晃着白皙的小腿:“还要继续吗?”
“请稍等!”星暝突然掏出块刻着魔界纹章的木牌,“这是神绮太太给的……”
幽香的表情突然凝固。她盯着木牌背面用水彩画的简笔画——q版神绮正抱着草莓蛋糕傻笑。整片花田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连本想开口的爱莲都默默合上了嘴。
“那个笨蛋……”幽香扶额叹气,妖气场瞬间消散。她打了个响指,藤蔓牢笼化作花瓣飘散:“早说是神绮的宠物不就好了。”
星暝嘴角抽搐着收起木牌,心想神绮给的“护身符”居然真管用。爱莲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口,指向洋馆二楼的窗户——胡桃正扒着窗框偷看,焦黑的蝠翼上缠着绷带。
“既然来了……”幽香突然露出令人不安的微笑,“就帮我把阁楼收拾了吧。”她阳伞轻点地面,众人瞬间转移到堆满杂物的阁楼里(自从星暝觉醒能力就不能直接免疫空间相关的操纵了——太bug被ban了),“作为弄坏我二十四株向日葵的赔偿。”
星暝看着积灰足有三寸厚的阁楼头皮发麻,爱莲却两眼放光地扑向成堆的魔法书。幽香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咳咳……这地方起码三十年没打扫过了。”星暝挥开面前的蛛丝,鞋尖踢到个生锈的铁匣子。他突然又听见身后传来的翻页声,爱莲正跪坐在地毯上,膝盖上摊着本比她脑袋还大的硬皮书,眼睛亮得能当探照灯。
“星暝先生!这本书记载的魔法阵能同时召唤七种元素精灵!”她手指划过羊皮纸上浮动的靛青符文,突然被扉页的黑色签名烫到似的缩回手,“……作者是……魅魔大人?”
“哪个正经作者会叫这种名字?”星暝拎起本封面画着星星符号的黑皮书,抖落夹在页间的干枯玫瑰。不过这时二人突然听见铁器刮过木板的刺耳声响,寒毛瞬间竖了起来。
“放下!”清脆的呵斥自门外传来。倚在门框上的少女将猩红镰刀往地板重重一顿,刀刃反射的冷光掠过星暝喉结。她歪戴着饰有红丝带的白色宽檐帽,两边翘起的金发像是烤焦的奶油泡芙,深红裙摆沾着一丝灰尘。
爱莲“呀”地惊叫,手忙脚乱地把书塞回原位,整个人缩成团躲在星暝身后。星暝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死神这个形象——虽然对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死神。
“我叫艾丽,是梦幻馆的门番。你们应该就是星暝和爱莲吧。听说你们把胡桃烧成了烤蝙蝠?”
“当时情况紧急……”星暝不打草稿地撒着谎。
“那个笨蛋总是那么自大。”艾丽突然噗嗤笑出声,镰刀在空中划出半月弧光,“活该被揍一顿——不过……”她话锋一转,刀刃堪堪停在星暝鼻尖前,“在别人家乱翻东西的小老鼠,通常会被做成花肥哦。”
怎么又是花肥,星暝心想,这是你们梦幻馆的企业文化吗?
爱莲突然从星暝身后探出脑袋,声音发颤却坚持举着法杖:“是、是幽香姐姐让我们来打扫的!”
艾丽眯起深褐色的眼睛打量两人,突然用镰刀柄敲了敲墙壁。暗格里弹出个积满灰尘的留声机,播放出幽香带着笑意的声音:“艾丽,让客人把阁楼收拾干净,尤其那箱放在角落里的红酒——不准偷喝。”
“切,又被预判了。”艾丽泄气地甩甩卷发,突然将镰刀转得像风车,“给你们三个小时,收拾不完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她转身时不慎扫倒了个古董花瓶,却在花瓶落地前用镰刀尖轻轻挑回原位。
“呼——怎么这梦幻馆的人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这里实在是太可怕了。”星暝晃了晃脑袋,“爱莲你退后些,让我试试用空间法则重组这里的熵值。”
他右手五指张开,在虚空中划出淡蓝色的轨迹,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如同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悬浮在空气中:“熵减「界域归序」!”
霎时间整个阁楼的光线都被扭曲成了螺旋状,褪色的天鹅绒窗帘突然像是逆着时间舒展成崭新模样,散落的羊皮纸自动卷成整齐的卷轴。爱莲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生锈的烛台在半空分解成铁锈与金属,又在重组后焕然如新地插回烛架上。
“星暝先生好厉害!就像把时间倒流了一样!”小魔女兴奋地拍拍手,却见悬浮在空中的吊灯突然炸成齑粉,原本聚集的灰尘像被无形的手撕碎后又重新均匀撒向每个角落。转眼间所有物件都被精确均分成等体积的小堆,连每摞书上的积灰都保持着完全相同的厚度,所幸一些珍贵的物品在被破坏前星暝就停手了。
“糟了,不小心失控了……”星暝慌忙收手时差点被反弹的空间波纹掀个跟头,他望着眼前规整到诡异的杂物堆,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像是漫画人物一般变为了彻底的灰色。
爱莲蹲下来戳了戳某个灰堆,噗嗤笑出了声:“至少每个灰尘团都是完美的正十二面体呢!”她忽然从灰堆里抽出本镶银边的典籍,“咦?这本《妖精通识》……”
“先别管那个了。”星暝认命般地站了起来,指尖燃起一团用来照明的白色火焰,“在幽香回来前,我们得把这些平均分配到毫米的灰尘重新弄乱——不对,是整理干净。”
随着火焰照亮角落,两人同时倒吸冷气——二十几个葡萄酒桶正诡异地悬浮在天花板下,每只木桶表面都均匀分布着三十六道裂痕。
……
星暝呈大字型瘫在锃亮的地板上,感觉自己的蓝条已经彻底见了底。他盯着天花板上修复好的魔晶吊灯,恍惚间觉得那些晶面里都映着自己生无可恋的脸。爱莲像被抽走电池的机械玩偶般趴在他胳膊上,兔耳发饰歪到耳朵边,发梢还粘着片不知哪来的花瓣。
空间波动袭来的瞬间,星暝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反正反抗估计只会让幽香更兴奋。淡绿色的传送光晕裹住两人时,他隐约听见爱莲发出“咕诶”的悲鸣。
刺眼的光晕在视网膜上投下光斑,星暝眯着眼适应突然变换的场景。铺着各式刺绣桌布的长桌延伸出二十米,白瓷餐盘边缘的金线在烛光里流淌。
“效率不错嘛。”幽香晃着杯中液体,深红酒液在杯壁拉出暗色的痕迹。艾丽正用餐叉戳着面前的蛋糕,奶油沾在她的鼻尖上;胡桃缩在椅子里啃着蜂蜜烤鸡翅,蝠翼随着咀嚼一颤一颤。
星暝的视线扫过餐桌突然僵住,两位陌生恶魔的存在感如同投入静潭的石子。左侧的金发少女单手托腮,纯白羽翼在背后舒展成优美的弧度。当星暝注意到她一直游离在餐桌外的视线时,对方突然抬眼送来个甜度超标的微笑。
“这位是幻月,旁边的是她的妹妹梦月。”幽香指尖轻叩桌面,银质餐刀突然扎进她面前的牛排,“你们弄坏的红酒——”
“其实那箱红酒是梦月的珍藏哦。”幻月笑盈盈地打断,素净的指尖掠过水晶杯。她身边的女仆装少女突然将餐刀插进桌布,金属没入实木的闷响差点让爱莲整个人跳起来抱住星暝胳膊。
梦月缓缓抬起毫无表情的脸,女仆头饰下的金发泛着冷光。她脖颈处的蕾丝项圈随着呼吸起伏,蓝色裙摆下伸出包裹长腿的白丝——如果忽略此刻钉在星暝喉结前的餐叉的话,倒确实像个合格的女仆(其实不是)。
“哎呀别吓着客人~”幻月不知何时出现在星暝身后,带着玫瑰香气的吐息拂过他耳尖,“用劳动抵债如何?”她右手卷着银酒壶,将深红色的液体倒进星暝的酒杯中,“比如……去我们的藏书室整理禁书?或是……做些有趣的事……”
“别闹了。”幽香抿了口红酒,杯沿印下淡粉的唇印。她指尖轻敲桌面的瞬间,所有餐具突然整齐地悬浮在离桌面三厘米处,“既然是神绮的宠物……”鲜红眼眸扫过星暝瞬间僵硬的肩膀,“就按老规矩办。”
艾丽突然笑出了声,奶油顺着叉子滴在盘子上:“上次被丢进禁书库的倒霉蛋,出来时头发都变成会说话的触手了!”
“是《深渊低语》的诅咒哦~”幻月托着下巴轻笑,“不过是星暝客人的话……说不定会和书里的古神聊得很开心呢?”
星暝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他能感觉到桌底有藤蔓正顺着脚踝往上爬,而爱莲正被三本自动翻页的魔法书围着打转——其中一本封皮上的眼球图案还在不停转动。
“玩得愉快~”幽香突然起身,阳伞在地面敲出清脆声响。而星暝和爱莲眼前的场景也随之变化。星暝望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黑色门扉,门板上密密麻麻的封印符咒正在渗出暗红液体。他分明听见屋里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刺耳声响,还有婴儿啼哭与女人轻笑混杂的诡异声浪。
爱莲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眼睛亮得像是发现了宝藏:“星暝先生快看!”她指着门缝里飘出的半张羊皮纸,“这上面记载着失传的卢登符文!”
星暝只得绝望地捂住脸,耳边仿佛传来幻月哼唱的安魂曲调。他也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是如果逃跑失败的话,恐怕会死的很惨——成功了也迟早会死,所以干脆硬着头皮上吧。
“要活着出来哦~”艾丽在门外嚼着泡泡糖吹了个粉色的泡,“我还等着听触手系少年的冒险故事呢!”
(后记:当神绮来到梦幻馆的时候,只看到某位蓬莱人正被会说话的《母猪产后护理》追着满屋跑,而小魔女已经和《深渊烹饪指南》里的邪神聊起了蓝莓派的一百种做法——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