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
这两个字如同最沉重的枷锁,铐在了每一个青阳生灵的心头,也铐在了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万族联盟的偷袭虽被击退,但留下的,是一个濒死的帝君,一座近乎报废的仙台,以及一座半毁的神都。希望仿佛被狂风骤雨摧残后仅存的火星,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
然而,青阳界,并未在绝望中沉沦。
一种无声的、却更加坚韧的力量,开始在废墟与悲恸中悄然滋生、汇聚。那是一种超越了个人生死、源于文明本能的求生意志,一种名为“同心”的磅礴伟力。
姚若曦站在凌霄殿的废墟上,发布了帝朝进入“战时重建与救治”状态的旨意。没有激昂的动员,只有冷静到近乎残酷的任务分配与资源调配。但旨意通过军魂柱网络传开的瞬间,回应她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沉默却坚定的行动。
户部原本因资源枯竭而愁云惨淡的仓库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不再是等待领取救济的灾民,而是来自各地、各个阶层的青阳子民。
一位衣衫褴褛、修为仅仅筑基的老农,颤巍巍地捧着一只布满泥土的陶罐,里面是他祖辈传下、珍藏了数代的一小块“戊土之精”,据说能稳固地脉。“陛下为了咱们差点连命都搭上,老汉这点东西,算个啥!”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与固执。
一个中型宗门的宗主,亲自押送着宗门宝库中近半的珍藏——包括数种修复阵法急需的稀有晶石,来到了神都。“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青阳不存,要这些身外之物何用?”他对着接收的官员,深深一揖。
更有甚者,一些散修拿出了自己赖以保命的法宝,一些工匠献出了祖传的工具图谱,一些妇人摘下了陪嫁的、蕴含微弱灵气的首饰……东西或许微不足道,但那份心意,却重如星骸。
没有强制,没有摊派。这是源自血脉与灵魂的自觉奉献。各地官府迅速设立了“援建司”,负责接收、登记、调配这些汇聚而来的物资,确保每一份心意都能用在刀刃上。一条条由信念构筑的资源溪流,跨越千山万水,源源不断地注入神都这个巨大的“创口”,试图为其续命。
飞升仙台的废墟上,不再只有公输禹等大师的身影。数以万计幸存的工匠、阵法师、符文师,从各地被征调或自愿前来。他们顶着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能量辐射,在残垣断壁间忙碌着。
锤凿敲击声、阵法铭刻的嗡鸣声、工匠们互相提醒的呼喊声,取代了往日的死寂。没有人抱怨,没有人退缩。他们吃着最简单的干粮,靠着轮换打坐恢复精力,眼睛熬得通红,手上磨出了血泡,却依旧死死盯着手中的活计。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手下修复的,不仅仅是一座祭坛,更是整个文明的未来。公输禹更是直接将铺盖搬到了仙台脚下,日夜不休地指挥、推演,仿佛要将自己最后一丝生命力也榨干,注入这冰冷的石材与符文之中。
养心殿被层层阵法笼罩,成为了帝朝最核心的禁区。姚若曦在处理完必要的朝政后,几乎所有时间都守在这里。她与御医们一起,尝试了各种古籍中记载的、乃至一些近乎传说的疗法,试图稳住林浩那不断滑向深渊的生机。
军魂柱网络被最大程度地激发,姚若曦亲自引导,将那弥漫在帝朝每一个角落的、亿万子民祈祷、牵挂、祝福的纯净信念之力,如同最温和的涓流,小心翼翼地引入林浩近乎枯竭的识海与身躯,试图滋养他那摇曳的神魂之火,对抗那顽固的腐朽死气。
效果缓慢得令人绝望。林浩依旧昏迷,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蛛丝。那灰绿色的反噬之力如同附骨之疽,盘踞在他生命本源的最深处,不断蚕食着一切生机。但至少,在那海量资源与磅礴信念的支撑下,他下滑的势头被极其艰难地遏制住了,维持住了一种脆弱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打破的平衡。
他没有醒来,却也未曾……离去。
王虎、李铁等将领,在安抚好伤亡将士的亲属后,便带着残存的部队,投入了更加疯狂的修炼与整编。耻辱与悲痛化作了最炽烈的动力,神都外围的军营中,修炼引发的灵光几乎日夜不息。他们知道,五年之期并非安全,敌人随时可能卷土重来。下一次,他们必须更强!
整个青阳界,如同一株被雷火劈焦的古树,表面伤痕累累,内里却涌动着一股不屈的、渴望新生的磅礴力量。悲伤依旧存在,牺牲无法忘却,但一种哀兵般的坚韧与团结,成为了这片星域新的底色。
姚若曦行走在逐渐恢复生机的神都街道上,看着那些默默清理废墟、在临时搭建的棚屋中刻苦修炼的百姓,看着工地上挥汗如雨的工匠,看着军营中冲天而起的战意……她冰冷的心湖中,悄然泛起一丝微澜。
这,就是浩哥拼死守护的江山。
这,就是他们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子民。
她抬头,望向那在无数工匠努力下,裂痕正在被一点点填补、灵光开始重新闪烁的飞升仙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无论多么艰难,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
而在林浩那沉寂的、被灰绿死气与众生信念交织的意识最深处,无人能够触及的领域,一点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灵光,正在无尽的黑暗中,如同迷失的舟船,缓缓飘荡。
他感觉自己仿佛沉沦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粘稠的沼泽里,四周是腐朽的低语与侵蚀灵魂的寒意。但偶尔,会有一点温暖的光芒,如同远方的灯塔,穿透这浓重的黑暗,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与牵引。
就在这浑浑噩噩的漂浮中,他模糊地“感觉”到,在那黑暗的尽头,似乎有一本巨大而残破的、散发着熟悉又陌生气息的古老书册,正在缓缓沉浮。书册的表面,布满了黯淡的裂纹与顽固的灰绿斑块,仿佛与他同病相怜。
他无意识地,向着那本书册的方向,“伸出”了意念的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