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大楼地下停车场的阴影还没散尽,林霄已经带着人钻进了隔壁的连锁超市。自动门感应到动静,“嘀嘀”地往两边滑开,冷风裹着货架上的薯片香味涌过来,与他们身上的汽油味、汗味混在一起,像锅被打翻的杂烩。
“都别动!”老张的吼声突然炸响。他手里还攥着从反恐部队士兵那儿抢来的橡胶枪——刚才在货运通道拐角撞见的,对方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钢管砸中手腕。此刻他把枪举过头顶,对着天花板扣动扳机,“砰砰”两声闷响,震得吊牌上的价格签哗哗往下掉。
超市里瞬间炸开了锅。货架前挑酸奶的老太太吓得瘫在地上,手里的购物篮滚出去,盒状牛奶摔得满地都是;收银台前的年轻情侣抱作一团,女孩的哭喊声尖得像指甲刮玻璃;熟食区的师傅举着菜刀躲在冰柜后面,围裙上的油渍蹭在不锈钢门上,划出道丑陋的印子。
“赵猛,堵门。”林霄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来,瓮声瓮气的。他刚从玩具区扯了个孙悟空面具,金色的绒毛蹭在脸上发痒,手里拎着个装大米的蛇皮袋,往收银台走的每一步都踩在散落的牛奶盒上,发出黏腻的“噗叽”声。
赵猛早带着两个人动了。他们把购物车堆在自动门轨道上,又搬来几箱矿泉水压在上面,金属碰撞声里,还夹杂着他故意扯着嗓子喊的威胁:“谁敢动就开枪了!都给我老实点!”他这话是说给藏在货架后面的蓝军听的——刚才进门时,他瞥见零食区的阴影里闪过个穿作训服的身影,显然是演习布置的“暗哨”。
“都蹲下!抱头!唱征服!”老周举着平板电脑从后面挤过来,镜头对准乱成一团的人群。他的肋骨还没好利索,喊一声就得扶着腰喘半天,却偏要扯着嗓子加戏,“快点!唱不响的罚他吃十包辣条!”
人群里顿时响起参差不齐的歌声,跑调的“就这样被你征服”混着小孩的哭啼,荒诞得像场劣质喜剧。有个穿蓝军作训服的男人试图往仓库挪,被赵猛一眼瞥见,扔过去的易拉罐正砸在他后脑勺上:“说你呢!蹲下!没听见周哥说话?”那男人踉跄着蹲下时,林霄注意到他腰间的对讲机还在闪红光——显然是在给外面报信。
收银台前的小姐姐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双手抖得像筛糠,连带着扫码枪都在收银台上跳迪斯科。林霄把蛇皮袋往柜台上一摔,面具上的孙悟空眼睛正好对着她:“钱,都装进来。”
小姐姐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打开钱箱。红色的毛爷爷、绿色的五十块、甚至还有硬币,哗啦啦往蛇皮袋里掉。她的指甲涂着粉色的甲油,此刻却在钱箱边缘划出道白痕,显然是太用力了。
“等等。”林霄突然按住她的手。蛇皮袋已经鼓了小半袋,他却突然把袋口朝下,钱哗啦啦全倒回柜台,硬币滚得满地都是,“数不对。”
小姐姐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忘了掉:“什……什么数不对?”
“我说数不对。”林霄的声音透过面具,听不出情绪,“今天的营业额,不止这些。”他的目光扫过收银台底下——那里藏着个黑色的塑料袋,露出来的角上印着银行的标志,显然是还没存进保险柜的大额现金。
这一下,连藏在货架后面的蓝军都懵了。按演习剧本,“恐怖分子”抢劫收银台就该拿钱跑路,哪有倒回来嫌钱少的?零食区的暗哨忍不住探出头,正好对上赵猛扔过来的泡面桶,“咚”地一声砸在额头上,泡面撒了他一身。
“妈的,真当我们瞎?”赵猛骂骂咧咧地走过去,一脚踹开收银台下面的柜门,把黑色塑料袋拽出来扔在柜台上,“藏得挺深啊?是不是觉得我们只会抢钢镚?”
小姐姐的哭声突然变调了,混杂着压抑的呜咽——她大概是真怕了,搞不懂这群“匪徒”到底想要什么。
就在这时,黄金柜台那边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马翔举着把消防斧,正对着玻璃猛砸,碎片溅得满地都是,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他身后跟着两个被他们“征用”的超市员工,吓得腿肚子转筋,手里的购物袋掉在地上,里面的卫生巾撒了一地。
“住手!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地方吗?”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突然从办公室冲出来,挺着啤酒肚,脖子上的金链子比柜台里的还粗。他是超市老板,刚才躲在监控室看了半天,见这群人没真伤人,胆子突然壮了起来,“我告诉你们,市公安局副局长是我表哥!你们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明天就等着蹲大牢!”
马翔没理他,斧头一挥,又砸开个柜台,伸手就把里面的金镯子往怀里揣。塑料模特的胳膊被他撞断了,掉在地上,手里的“欢迎光临”牌子正好拍在老板的啤酒肚上。
“我表哥是张副局长!”老板还在喊,声音却有点发虚,“你们知道张副局长吗?上次拆迁队都得给我面子!”他大概是觉得“后台”这两个字能镇住场子,却没注意到林霄已经摘下了孙悟空面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张副局长?”林霄捡起块碎玻璃,在指尖转了转,“就是那个上个月在三医院报销了三万块‘感冒发烧’医药费的张副局长?”
老板的脸瞬间白了。他张了张嘴,啤酒肚剧烈起伏着,突然像被抽走了骨头,腿一软就瘫在地上。黄金柜台的碎玻璃硌在他的屁股底下,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林霄,眼里的嚣张变成了惊恐。
这反应比任何供词都清楚。林霄心里冷笑——看来这超市不光卖假货,还跟贪官勾着,难怪老板敢这么嚣张。他突然对老周使了个眼色,老周立刻把平板电脑转过来,镜头对准瘫在地上的老板。
“家人们快看,这超市老板的后台是公安局副局长哦。”老周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透过扬声器传遍整个超市,“刚才还说要让我们蹲大牢呢,不知道张副局长知不知道他表弟卖假黄金啊?”
人群里突然响起窃窃私语。有人掏出手机对着老板拍,有人开始议论“张副局长”是谁,连刚才吓得发抖的收银小姐姐都抬起了头,眼里闪过丝异样的光。
“你……你们想干什么?”老板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终于意识到这群人不是来抢钱的,是来搞事的。
“不干什么。”林霄把孙悟空面具重新戴回去,捡起地上的蛇皮袋,往里面装了块最不起眼的银吊坠,“就想买点东西。”他把蛇皮袋往柜台上一放,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五块钱,“不用找了。”
这举动彻底把所有人整懵了。蓝军暗哨藏在货架后面不敢动,超市员工举着双手蹲在地上,连哭都忘了;老周举着平板拍得起劲,直播间的评论已经刷疯了——“这是我见过最离谱的劫匪”“孙悟空面具好评”“求深扒张副局长和假黄金”。
“赵猛,撤。”林霄转身往仓库走,那里有个后门通往后街。他知道蓝军的大部队肯定快到了,刚才老张那两枪不是白开的,足够让他们以为“恐怖分子”在超市里挟持了人质。
赵猛刚要把堵门的购物车挪开,外面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扩音器的喊话声,带着电流杂音,正是那个别着派克钢笔的蓝军军官:“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释放人质,缴械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超市里的人群顿时又开始骚动,有人哭喊着“救命”,有人试图往货架后面钻。老周举着平板对着门口,镜头里能看见装甲车的轮胎碾在碎玻璃上,枪管对准超市大门,黑洞洞的像只蛰伏的野兽。
“看来他们挺重视咱们的。”林霄笑了笑,面具上的金色绒毛在灯光下闪了闪,“老张,把枪扔了。赵猛,给他们留点‘礼物’。”
老张把橡胶枪往地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响声。赵猛会意,从消防栓里扯出水带,一头接在水龙头上,另一头塞进零食区的货架底下,然后猛地拧开水阀。水流“哗哗”地涌出来,很快漫过脚踝,泡得满地的牛奶盒、碎玻璃、散落的硬币在水面上漂来漂去,像片荒诞的垃圾海。
“走了。”林霄最后看了眼混乱的超市——老板还瘫在黄金柜台前,收银小姐姐举着手机拍装甲车,蓝军暗哨缩在货架后面不敢动,老周的直播间标题已经改成了《探秘:孙悟空劫匪与公安局副局长不得不说的故事》。
仓库后门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林霄推开门,冷风吹在面具上,带着股自由的凉意。他听见身后传来蓝军破门而入的呐喊声,夹杂着人群的尖叫和水带爆裂的巨响,像场终于演到高潮的闹剧。
“接下来去哪儿?”金雪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手里还攥着从超市顺来的巧克力,包装纸在黑暗里发出窸窣的响。
林霄摘下孙悟空面具,露出张沾着金色绒毛的脸,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去会会那位张副局长。”他把面具随手扔进垃圾桶,“既然他表弟说他面子大,那咱们就去看看,这面子到底值多少斤假黄金。”
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相间的光映在仓库的墙壁上,像块不断变幻的调色板。林霄知道,这场由他们掀起的风暴,已经卷进了更深的漩涡——从医院到公交站台,从超市到公安局副局长,每个环节都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最终要砸向的,是那些藏在规则背后的猫腻。
他拍了拍蛇皮袋里那块银吊坠,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过来,像枚即将引爆的勋章。在这座被军演、舆论、贪腐搅成一锅粥的城市里,他们这群不按剧本出牌的“匪徒”,才刚刚开始真正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