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化不开的牛奶,把整片山林都泡得发白。林霄攥着那把缴获的九五式步枪,枪托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他盯着前方蓝军巡逻队的背影,迷彩服上的“野狼”标识在雾里若隐若现——这是昨晚从红军俘虏嘴里撬来的情报,蓝军主力就部署在这片山坳里,前沿阵地离他们不到两公里。
“记住暗号。”他压低声音,往嘴里塞了片提神的薄荷叶子,“见了蓝军就喊‘山猫呼叫野狼’,他们的应急暗号昨天金雪从电台里截到的。”
马翔正用树枝比划着热成像仪的盲区:“我在炊事班那会儿,蓝军的热成像仪对玻璃反光特别敏感。等会儿过了那片桦树林,咱们把捡来的汽车玻璃碎片撒在地上,能干扰他们的探测。”
众人蹑手蹑脚地穿过晨雾,脚下的草叶带着露水,踩上去沙沙作响。赵猛怀里的辣椒粉布袋又破了个洞,黄粉顺着裤腿往下掉,在地上拖出条虚线,像条贪吃的蛇。“早知道就用塑料布包了。”他嘀咕着,突然被林霄按住肩膀。
前方三十米处,蓝军的警戒哨正举着热成像仪扫视,探照灯的光柱在雾里切开一道道口子。林霄示意众人蹲下,从背包里掏出块铁皮——这是从昨晚的“战利品”里挑的,弧度经过老王精确计算,能把晨雾中的漫反射转化成标准热源信号。
“按老规矩来。”他把铁皮分给身边的人,“每隔五米摆一块,底下用松枝引燃,别烧太大火,有烟就行。”
老王带着两个车工忙活起来,他们用石头把铁皮支成四十五度角,底下塞着浸了柴油的棉絮。林霄划着火柴一点,青烟立刻裹着铁皮的红外信号往上升,在热成像仪里看,活脱脱一个加强排的兵力集结。
“走!”林霄一挥手,众人猫着腰钻进雾更浓的山谷。身后很快传来蓝军的呼喊声,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他们果然把铁皮阵当成了红军的突袭部队。
跑出去老远,还能听到身后的爆炸声。这次是红蓝双方真刀真枪地干上了,炮声像滚雷似的往这边传,震得头顶的露水哗哗往下掉。周洋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突然“哎哟”一声撞在树上,捂着额头直咧嘴:“娘的!比过年放的炮仗响十倍!”
“别回头!”马翔拽着他往前冲,老兵的眼神里透着兴奋,“这才叫真正的演习!想当年我在炊事班,顶多扔扔催泪弹,哪见过这阵仗!”
林霄却没心思兴奋。他盯着手里的军用地图——这是从红军军械库缴获的,上面用红笔标着密密麻麻的后勤点,其中鹰嘴崖下的装甲车集群最扎眼。按地图标注,那里停着十二辆96A式主战坦克和八辆步兵战车,是红军突进蓝军防线的核心力量。
“就这儿了。”他用树枝在地上戳了个坑,“破坏装甲车的油路,让他们变成废铁。老王,你们车工懂这个吧?”
老王推了推滑到鼻尖的老花镜,嘴角撇出个弧度:“别说装甲车,就是飞机发动机,给我把扳手也能拆零散了。油路系统最娇贵,油管接头拧松半圈,跑三公里就得趴窝。”
穿过两道铁丝网,红军的后勤营地终于出现在雾里。几十辆装甲车像卧着的钢铁巨兽,炮管直指天空。哨兵显然被刚才的交火吸引了注意力,大部分人都跑到前沿阵地支援,只留下两个哨兵在营地门口打盹,枪斜靠在装甲车履带边。
“马哥,”林霄指了指那两个哨兵,“你带两个人解决他们,动静小点。”
马翔比了个“收到”的手势,从背包里摸出两个铁皮烟雾弹——这是昨晚赶制的,罐口塞着引信,拉掉保险就能冒烟。他冲周洋使了个眼色,两人猫着腰摸到哨兵身后,突然扯掉引信把烟雾弹往地上一扔。
黄红色的烟雾“腾”地冒起来,裹着浓烈的辣椒粉味。两个哨兵刚睁开眼就被呛得涕泪横流,还没来得及摸枪,就被马翔一记手刀砍在脖子上,软倒在地。
“搞定。”马翔拍了拍手,往哨兵嘴里塞了块布,“比杀猪简单,至少这玩意儿不叫唤。”
众人立刻分散行动。老王带着车工们直奔装甲车底部,他们从背包里掏出扳手、螺丝刀,甚至还有几截磨尖的钢筋——这是准备撬油箱盖用的。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很快就有车工喊:“搞定一辆!油管接头松了!”
林霄则带着赵猛和金雪往营地深处摸。仓库里堆着小山似的炮弹箱,上面印着“高爆弹”的字样,看得人头皮发麻。金雪突然拽住他的胳膊,指着仓库角落的通讯设备:“快看,有电台!”
那是台大功率军用电台,天线竖得老高,旁边还散落着几份作战指令。林霄刚要伸手去拿,突然听到营地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红军的胶鞋声,而是更沉的作战靴踏地声,还混着战术对讲机特有的沙沙声。
“不好!”马翔突然从一辆装甲车底下钻出来,脸上沾着油污,“是蓝军特种兵!看臂章是‘天狼’突击队的!”
林霄心里一沉。他在看林人小屋的旧报纸上见过这支队伍,号称“全天候作战部队”,连演习都带着实弹。他赶紧冲众人摆手:“快躲起来!别开枪!”
话音未落,六个穿着数码迷彩的特种兵已经冲进营地。他们戴着夜视仪,手里的微冲闪着冷光,动作快得像猎豹,瞬间控制了营地入口。为首的上尉打了个手势,三人一组呈战术队形推进,靴底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地里格外刺耳。
林霄屏住呼吸,拽着金雪钻进一辆装甲车的底盘。冰冷的钢铁贴着脸颊,能听到特种兵的对话声——他们显然是冲着刚才的交火来的,以为红军在这里搞偷袭。
“各组注意,搜索装甲车集群,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控制。”上尉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来,带着电子音的冷硬。
一只军靴突然停在离林霄鼻尖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他能看到靴底的防滑纹路里还嵌着泥,显然刚跑过山路。金雪的手死死攥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呼吸轻得像蚊子哼。
那特种兵在车底扫了眼战术手电,光束擦着林霄的头皮过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是红军的反击炮群开火了,震得装甲车都在轻微晃动。
“该死!”上尉骂了句,对着对讲机喊,“放弃搜索,立即回撤!A区需要支援!”
特种兵们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消失在雾里。林霄瘫在车底大口喘气,后背的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金雪的脸白得像纸,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压缩饼干,早就被捏成了粉末。
“快!趁他们没回来!”林霄爬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油污,“老王,搞定多少了?”
老王从最后一辆装甲车底下钻出来,手里的扳手还在滴油:“十二辆坦克全搞定,步兵战车弄了六辆。油管接头全松了,他们一启动就得漏油。”老头得意地笑,“保证比4S店的修理工靠谱。”
破坏完装甲车,众人不敢久留。按林霄的计划,他们本该顺着原路返回山林,可刚跑出营地,就看到刚才离开的特种兵又回来了——显然是炮群的爆炸声让他们起了疑心,折回来补搜。
“往那边跑!”林霄指着营地东侧的民房区,那里有几排破旧的土坯房,是演习前没来得及撤离的百姓住处,此刻黑灯瞎火的,正好藏身。
特种兵的反应极快,立刻调整方向追了过来。微冲的枪声在身后响起,子弹嗖嗖地打在土墙上,溅起一片尘土。周洋跑得最慢,裤腿被铁丝网勾住,差点被流弹扫到,多亏赵猛拽了他一把,才连滚带爬地钻进一间民房。
“砰”的一声撞上门,林霄背靠着门板喘气,发现这是间农家小院,正房锁着,西厢房是柴房,东南角还有个孤零零的旱厕,墙头上还晒着几串干辣椒。
“他们进来了!”金雪扒着门缝往外看,脸色煞白,“六个人,分两组包抄!”
脚步声越来越近,特种兵的战术手语透过窗户缝传进来——他们在说要清剿这间院子。林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飞快扫过院子:柴房太小,藏不下十七个人;正房锁着,砸门肯定会被发现;只剩下那个……旱厕。
“都跟我来!”他压低声音,率先冲向旱厕。这厕所是老式的蹲坑,四面土墙,顶上盖着茅草,里面弥漫着呛人的臭味。林霄掀开破旧的木门,冲里面挥手,“快进去!蹲下!”
众人捏着鼻子挤进去,十七个人把小小的旱厕塞得满满当当,膝盖顶着后背,呼吸都带着粪坑的酸臭味。周洋刚蹲下来就差点吐了,捂着嘴直翻白眼:“他娘的……比赵猛的辣椒粉还上头……”
特种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院门口。林霄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两个特种兵端着微冲走进来,战术手电的光柱扫过柴房,又落在正房的锁上。为首的上尉打了个手势,两人开始检查院子的角落。
“快!”林霄突然推了把身边的赵猛,“后窗!”
旱厕后墙有个破旧的小窗户,大概能容一个人钻出去。众人手忙脚乱地爬窗户,老王年纪大,动作慢,差点被窗框卡住,多亏林晓梅从外面拽了一把才出来。最后只剩下林霄和周洋,特种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厕所门口。
“你先撤!”林霄推了周洋一把,自己捡起墙角的一根木棍。周洋刚钻出窗户,就听到“吱呀”一声,厕所门被推开了。
刺眼的手电光扫进来,林霄赶紧蹲下身,屏住呼吸。为首的上尉皱着眉捂住鼻子,显然被里面的臭味熏得不轻:“检查仔细点,刚才有动静。”
两个特种兵端着枪走进来,手电光在粪坑周围晃来晃去。就在他们即将发现墙角的林霄时,院外突然传来周洋的喊声:“傻当兵的!爷爷在这呢!”
上尉骂了句,立刻带人追了出去。林霄趁机从后窗钻出来,刚落地就被周洋拽着往院外跑。这小子手里还攥着个东西——是他昨晚用火药和铁皮做的“超级炮仗”,本来想炸野兔,现在派上了用场。
“往哪跑!”周洋突然停下脚步,指着那间旱厕,眼睛亮得吓人,“让他们尝尝爷爷的厉害!”
他拉开炮仗的引信,使出扔铅球的力气往旱厕里一扔。林霄刚喊了句“别乱来”,就听“轰隆”一声巨响——炮仗在粪坑里炸开了,黄色的粪水混合着碎石像喷泉似的冲天而起,正好泼了折返回来的特种兵一身。
那场面堪称惨烈。六个特种兵被浇得满头满脸都是秽物,数码迷彩服上挂满了不明物体,连面罩里都进了粪水。为首的上尉刚摘下面罩想喘口气,就被一块飞溅的萝卜干砸在脸上,当场干呕起来。
“快跑!”林霄笑得直不起腰,拽着还在发愣的周洋冲进树林。身后传来特种兵气急败坏的吼声,夹杂着干呕声和咒骂声,估计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
跑出去老远,周洋才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狂笑:“哈哈……你看到没……那上尉的脸……跟调色盘似的……”
林霄也笑得直擦眼泪,粪坑爆炸的臭味顺着风飘过来,熏得他连连摆手:“你小子真损!这招比赵猛的辣椒粉狠十倍!”
赵猛从后面追上来,一听周洋把炮仗扔粪坑里了,笑得差点背过气去:“该!让他们搜!现在知道老百姓的厕所不是好进的了吧!”
众人笑闹着往密林深处走,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织出金色的网。林霄回头望了眼红军后勤营地的方向,那里已经升起了黑烟——显然是装甲车启动后发现漏油,引发了小规模火灾。
“下一步去哪?”金雪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的收音机又能收到信号了,里面全是红蓝双方互相指责的吼声,什么“违反演习规则”“使用生化武器”,听得人啼笑皆非。
林霄摸出那把改装步枪,枪身上还沾着刚才的油污。他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突然有了个更大胆的想法:“去蓝军指挥部。”
“啥?”周洋的笑声戛然而止,瞪圆了眼睛,“你疯了?刚从红军营地跑出来,又要去蓝军指挥部?”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林霄的眼神里闪着光,“现在红蓝双方打得正凶,谁也没空管咱们。咱们去给蓝军‘送’份红军的布防图——当然是假的,让他们往错误的方向进攻,咱们好趁机回家。”
陈大雷拄着拐杖,难得没反对,只是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小兔崽子,比你爹当年还野。行,就陪你疯到底!反正这演习也被咱们搅黄了,不差再添把火!”
众人纷纷点头,连最谨慎的金雪都没反对。经历了粪坑奇谋,大家好像都被激发出了骨子里的野性——反正已经把双方都得罪了,不如闹个天翻地覆,说不定真能闯出一条回家的路。
马翔从背包里掏出最后几块改良的压缩饼干,分给众人:“吃点垫垫肚子。到了蓝军地盘,可没这么好的口粮了。”饼干里的野葱香味混着淡淡的粪臭味,形成一种奇特的味道,却让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林霄咬着饼干,看着身边这群吵吵嚷嚷的伙伴——赵猛还在回味刚才的粪坑爆炸,周洋在炫耀自己的“炮仗威力”,老王则在琢磨怎么把蓝军的电台也改造成“民用版”。阳光照在他们脸上,带着泥土和硝烟混合的气息,像一群刚打完胜仗的野兵。
他突然觉得,这场荒诞的演习或许是件好事。至少让他们这群平时只会种地、修车、做饭的普通人,知道了自己有多能折腾。知道了就算面对荷枪实弹的特种兵,也能用扳手、辣椒粉和粪坑,打出一场属于自己的胜仗。
至于后果?
林霄笑着往嘴里塞了块饼干。管他呢。
至少现在,风是暖的,笑是真的,脚下的路,还能接着走。
远处的炮声又响了,比之前更密集。林霄知道,那是他们搅起的战火。而这场战火的中心,正站着他们这群拿着扳手和炮仗的“杂牌军”,像一群闯进棋盘的卒子,偏要走出不一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