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像一张细密的网,从清晨织到黄昏。青年站在茶肆门口,望着屋檐下的水珠一串串落下,心里却比这雨更急。
“青娘,仓库里的春茶只剩两箱了。”阿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慌张。
青娘转过身,目光沉稳:“我知道。梅雨还得下十天,新茶又断供,这是一场硬仗。”
阿福挠挠头:“要不……咱们把价格抬一点?客人要是真想买,也不差那几文。”
青娘摇头:“涨价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要的是信任,不是一时的利润。阿福,去把账本拿来,我要看看这一季度的进出。”
阿福应声而去。青娘独自站在柜台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把茶勺。这是她刚开店时,一位老茶农送的礼物。茶勺虽小,却承载着她对茶的热爱与对未来的憧憬。
账本很快拿来。青娘一页页翻着,眉头渐渐紧锁。赤字像一条毒蛇,潜伏在数字背后。她深吸一口气,合上账本,眼中却闪过一丝坚定。
“阿福,今晚我要去一趟城西的王家茶行。听说他们今年收了不少高山茶,也许能调一些给我们。”
阿福惊讶:“现在?外面还下着雨呢!”
青娘拿起油纸伞:“雨不会停,生意也不能等。”
二
王家茶行的大门紧闭。青娘敲了许久,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一个小厮探出头来:“找谁啊?”
“麻烦通报一声,说‘青娘茶肆’的青娘求见王掌柜。”
小厮上下打量她一番,不耐烦地说:“王掌柜忙着呢,不见客。”
青娘没有退缩:“麻烦你再通报一声。就说,我有一芽两叶的好消息。”
小厮愣了一下,狐疑地看着她,最终还是转身进去了。
片刻后,门开得更大了。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走出来,目光锐利:“你就是青娘?”
青娘行礼:“王掌柜,久仰。”
王掌柜冷哼一声:“你说有一芽两叶的好消息,是什么意思?”
青娘微微一笑:“我知道今年高山茶产量稀少,王掌柜手里定有存货。我想与您谈一笔合作——我愿意用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向您调一批茶,用于稳定我的老客户。但我有一个条件。”
王掌柜挑眉:“什么条件?”
“这批茶必须保证品质。我会亲自试泡,若是达不到一芽两叶的标准,我宁可不要。”
王掌柜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本以为青娘只是来求情的,没想到她竟如此有底气。他沉吟片刻,最终点头:“好,明天你来试泡。若是真如你所说,我便考虑给你调货。”
三
回到茶肆时,已是深夜。雨势丝毫未减。青娘脱下湿透的外衣,正准备休息,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打开门,只见一个年轻男子站在雨中,浑身湿透,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茶箱。男子抬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你是青娘吗?我是来自南山的顾行舟,家师让我把这箱茶交给你。”
青娘惊讶:“南山?你师父是……”
“林伯。”顾行舟回答,“他说你会懂的。”
林伯是青娘刚入行时的引路人,也是她最敬重的老茶农。三年前,林伯因病去世,青娘以后再也不会听到他的消息。此刻,看着这箱茶,她的眼眶微微湿润。
“快进来,别淋着雨。”青娘接过茶箱,引顾行舟进屋。
顾行舟落座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家师临终前托我交给你的。他说,等你遇到困难时,再打开。”
青娘双手接过信,指尖微颤。她缓缓拆开,里面只有短短几行字——
“青娘,茶如人生,先苦后甘。梅雨虽长,终有晴天。记住,一芽两叶,不只是茶的标准,更是做人的标准。”
青年读完,久久不语。雨水打在窗棂上,仿佛在为林伯的话语伴奏。她抬起头,看向顾行舟:“谢谢你,顾公子。你师父的教诲,我会记住一辈子。”
顾行舟微微一笑:“家师常说,你是他见过最有悟性的人。他相信你一定能度过难关。”
青娘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自己不能让林伯失望。
四
第二天一早,青娘便带着顾行舟来到王家茶行。王掌柜早已备好茶具,等着她试泡。
青娘亲自烧水、温杯、置茶、注水。动作娴熟而优雅。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茶香四溢。王掌柜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好茶!”他忍不住赞叹,“这确实是一芽两叶的高山茶。”
青年微笑:“王掌柜,这是我带来的样品。若是您的茶能达到这个标准,我愿意与您长期合作。”
王掌柜沉吟片刻,最终点头:“好!我给你调二十斤。但你要记住,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只此一次。”
青娘行礼:“多谢王掌柜。”
五
回到茶肆后,青娘立刻组织人手,将新调的茶分装好,挨家挨户送到老客户手中。她没有涨价,反而在每包茶中附上一张小卡片——
“感谢您一直以来的信任。梅雨断供期间,青娘茶肆将以原价供应,只为与您共渡难关。”
客人们收到茶后,纷纷感动不已。有人甚至专程来到茶肆,向青娘道谢。茶肆的门口,一时间热闹非凡。
顾行舟站在一旁,看着青娘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敬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来这里,或许不只是为了完成师父的遗愿。
六
夜深了,茶肆终于安静下来。青娘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转身发现顾行舟还在。
“顾公子,你怎么还没休息?”
顾行舟微微一笑:“我在想,明天要不要跟你一起进山。”
青娘惊讶:“进山?”
“嗯。”顾行舟点头,“我知道一处高山茶园,那里的茶品质极佳。只是路途艰险,很少有人知道。”
青娘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真的吗?那太好了!等忙完这几天,我们就出发。”
顾行舟点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他看着青娘,突然觉得,这场梅雨,或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七
接下来的几天,青娘一边安排店铺的日常运作,一边忙着准备进山的行装。阿福负责留守,顾行舟则帮她整理茶样和工具。
“青娘,山路湿滑,你这双布鞋恐怕不行。”顾行舟看着她的鞋,皱眉道。
青娘低头看了看:“没关系,我走惯了。”
顾行舟却摇头:“不行,这样太危险。我去给你买双防滑的草鞋。”
没等青娘拒绝,他已经披上蓑衣,冲进雨中。青娘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很快,顾行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双新草鞋和一把油纸包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青娘好奇地问。
顾行舟打开油纸,里面是一把精致的竹制茶夹。“山路颠簸,茶箱容易受潮。用这个夹着茶包,可以保持干燥。”
青娘接过茶夹,忍不住笑了:“你想得真周到。”
顾行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家师教的。他常说,做茶不仅要懂茶,还要懂路。”
青娘点点头:“林伯真是个高人。”
八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青娘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只有一句话——
“王家茶行不可信。”
青娘皱起眉头。她想起王掌柜那锐利的眼神,以及他在谈判时的犹豫。难道其中真有猫腻?
顾行舟看了信,沉吟道:“不管这信是谁写的,我们都要小心。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取茶,顺便再验一次。”
青娘点头:“好。”
第二天,他们来到王家茶行。王掌柜早已将茶备好。青娘亲自开包验茶,却发现其中几包的茶叶颜色偏暗,香味也不及之前的样品。
“王掌柜,这茶……”青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
王掌柜脸色一变,随即笑道:“哎呀,这批茶是我店里最好的了。可能是你太挑剔了。”
顾行舟上前一步,语气平静:“王掌柜,做生意讲究诚信。我们既然付了高价,就该拿到相应的品质。”
王掌柜脸色阴沉下来:“你们是来买茶的,还是来挑刺的?”
青娘微微一笑:“我们是来做生意的。王掌柜,我相信您也不想失去一个长期的合作伙伴。这样吧,我们再试泡一次。如果达不到标准,今天这单就作罢。”
王掌柜犹豫片刻,最终点头:“好,试泡。”
青娘再次烧水、置茶、注水。这一次,茶汤的颜色明显偏深,香气也逊色不少。王掌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青娘放下茶杯,语气坚定:“王掌柜,这茶达不到我的标准。今天我不买了。”
王掌柜怒极:“你这是故意找茬!”
顾行舟挡在青娘身前,冷声道:“王掌柜,请自重。我们只是在维护自己的权益。”
王掌柜冷哼一声,甩袖而去。青娘和顾行舟转身离开。
九
回到茶肆,青娘的心情有些沉重。原本以为可以依赖的调货渠道,竟然出了问题。
顾行舟安慰道:“没关系,这也算是好事。至少我们知道了王家茶行不可信。”
青娘点头:“你说得对。只是,仓库里的茶已经不多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新的货源。”
顾行舟微微一笑:“那就进山吧。我带你去见一位老朋友,他的茶园在南山深处,那里的茶,绝对是一芽两叶的精品。”
青娘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好!我们明天就出发。”
十
夜色渐深,雨终于停了。青娘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一线微光。她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而顾行舟的出现,让她有了面对挑战的勇气。
“茶路相逢,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青娘轻声自语。
她转身回到柜台,将那把茶勺和林伯的信放在一起。这是她的信念,也是她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