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三年四月,东南风起,浩荡不休。大明宣德帝朱瞻基亲抵长江口,登临龙旗招展的“承天”号巨舰,以天子之尊,誓师东征。旌旗蔽空,舳舻千里,超过三百五十艘大小战船,承载着十二万大军的怒火与天朝的威严,如同一条狰狞的钢铁巨龙,劈开万顷碧波,向着新明掌控的海域,悍然扑去。战争的巨兽,彻底挣脱了束缚,张开血盆大口。
新明,“铁壁-磐石”核心防线,指挥中枢所在的“镇朔号”战舰上。
韩锋伫立舰桥,海风将他猩红的披风扯得笔直。千里镜中,远方海平面那一道不断变粗、蔓延的黑线,正是大明舰队无可阻挡的兵锋。压力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但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只有冰封般的冷静与嗜血的战意。
“禀都督!敌军前锋已至五十里外,呈三路纵队,中路为主力,由吴亮祖亲率,直扑我铁壁岛正面!左右两路试图迂回,牵制我磐石屿及侧翼!”观测兵的声音带着急促。
“传令!”韩锋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斩钉截铁,“各岛守军,按预定方案,进入阵地!舰队主力,前出至铁壁岛与磐石屿之间水道,依托岛礁,构成反击阵列!‘扬威’级居中,‘镇远’级护住两翼,‘破浪’舰与‘海蛇’突击舰伺机而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后退一步!”
“得令!”
新明的战争机器,在极限压力下,发出了沉闷而高效的轰鸣。遍布岛屿的炮台褪去了炮衣,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西方;战壕与掩体内,士兵们检查着燧发铳与刺刀,部分精锐营的士兵,则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刚刚配发下来、枪管带着螺旋刻痕的线膛铳,眼神中既有好奇,更有决绝;海面上,新明舰队排开了迎击阵型,虽然数量远逊,但那股历经血火淬炼的彪悍之气,直冲云霄。
午时刚过,大明舰队的前锋,如同涌动的潮水,进入了新明岸防重炮的最大射程。
“开火!”
随着铁壁岛最高指挥官一声令下,部署在峭壁反斜面及坚固炮垒中的重炮,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巨大的石弹和沉重的铁弹,划破长空,带着凄厉的呼啸,砸向疾驰而来的明军战舰。
“轰!轰隆!”
海面上腾起一道道粗大的水柱,木屑与帆布碎片四散飞溅。一艘冲得太前的明军哨船被直接命中,瞬间解体。然而,明军舰队数量实在太多,损失几艘战舰根本无法阻滞其汹涌的攻势。更多的明军战舰,冒着炮火,强行突进,侧舷炮窗打开,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炮口。
“瞄准!放!”
明军舰队在进入射程后,开始了规模浩大的齐射!数百门火炮同时轰鸣,声震百里,仿佛天崩地裂!密集的弹雨如同飞蝗,覆盖了新明的岛屿与舰队阵列。
“稳住!还击!”韩锋在剧烈摇晃的“镇朔号”上厉声大喝。
新明舰队与岸防炮台奋力还击,炮战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海面上硝烟弥漫,火光闪烁,不断有战舰被击中,燃起熊熊大火,或缓缓倾覆。新明凭借工事优势和部分技术领先,给明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明军凭借绝对的数量优势,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都督!左翼‘靖海号’报告,伤亡过半,舰长战死!”
“铁壁岛三号炮台被毁!守军全体殉国!”
“右翼发现明军试图登陆磐石屿侧翼!”
坏消息接踵而至。韩锋面沉如水,他知道,单纯的防御,无法抵挡这股洪流。
“命令‘海蛇’突击舰队,出击!目标,敌军右翼迂回舰队,给我缠住他们!”
“命令‘扬威’、‘镇远’分队,向前顶上去!集中火力,打击敌军中路突前的几艘大型福船!打掉他们的箭头!”
新明的反击,如同困兽之斗,惨烈而决绝。“海蛇”突击舰如同灵活的匕首,插入明军右翼,用火箭和亡命的接舷战,死死拖住了试图包抄的敌人。主力舰队则迎着明军密集的炮火,强行前突,炽热的炮火聚焦于几艘冲在最前的明军“威远”级战舰。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每一寸海面都在燃烧,每一刻都有人死去。线膛铳在此时初露锋芒,装备此铳的新明精锐射手,隐蔽在岛屿的制高点或战舰的桅盘上,用远超寻常火铳的射程和精度,精准狙杀着明军战舰甲板上的军官和炮手,造成了相当的混乱,但相对于庞大的战场,这点优势如同杯水车薪。
激战持续了两个时辰,新明防线虽摇摇欲坠,却依旧如同磐石般,死死钉在原地,让明军每前进一步,都付出惨重代价。
就在正面战场杀得难解难分之际,一支由二十余艘“破浪舰”和运兵船组成的大明偏师,在一位悍将的率领下,借助战场正面吸引的注意力,悄然绕至铁壁岛防御相对薄弱的北侧,发起了猛烈的抢滩登陆!
“报——!铁壁岛北侧滩头发现大批敌军登陆!守军兵力不足,请求支援!”
韩锋心头一沉。北侧滩头一旦失守,铁壁岛将腹背受敌,整个防线有崩溃的危险!
“命令陆战营第一大队,立刻增援北侧滩头!把所有能动的‘海蛇’舰也派过去!务必把登陆的明军赶下海!”韩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然而,明军此次登陆兵力雄厚,且作战极其悍勇。新明陆战营虽然精锐,线膛铳在近距离防御中也展现了恐怖的杀伤力,往往一枪就能穿透明军的盾牌和札甲,但明军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不计伤亡地猛攻。滩头阵地反复易手,鲜血染红了沙滩,双方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
就在北侧滩头战况最激烈、新明守军即将被压垮的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铁壁岛主峰方向,突然传来数声极其尖锐、与众不同的炮响!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紧接着,正在滩头指挥登陆作战的那位大明悍将,以及他身旁的几名旗牌官,几乎在同一时间,头颅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猛地爆开!红白之物溅了周围亲兵一身!
明军登陆部队的攻势,为之一滞!
是线膛铳!而且是超远距离的精准狙杀!墨衡军械革新司秘密训练的一支特殊狙击小队,在最后关头,被韩锋当作杀手锏,投入了最关键的位置!
主将瞬间毙命,让明军登陆部队陷入了短暂的混乱。新明陆战营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发起了凶猛的反冲锋,终于堪堪稳住阵脚,将明军压制在了滩头狭小区域。
正面战场,久攻不下的吴亮祖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下令投入了预备队,并亲率旗舰,试图强行冲垮新明舰队已然伤痕累累的中央阵列。
惨烈的接舷战,在双方主力舰队之间爆发。韩锋亲自挥刀,与跳帮而来的明军精锐搏杀,“镇朔号”甲板化为了血肉磨盘。
夕阳西下,将天空与大海都染成了凄艳的血红色。持续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恶战,终于渐渐平息。明军未能突破新明的核心防线,在付出了超过预想的惨重代价后,被迫暂时后撤,舔舐伤口。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船骸、断裂的桅杆和双方将士的遗体,燃烧的火焰映照着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新明,守住了。但代价是巨大的。舰队损失近三分之一,岛屿守军伤亡惨重,铁壁岛北侧滩头几乎被打成了废墟。
韩锋浑身浴血,拄着卷刃的战刀,站在“镇朔号”满是狼藉的甲板上,望着缓缓退去的明军舰队,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与凝重。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朱瞻基绝不会甘心,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而在遥远的南方,新明派往葡萄牙的使团,送回了更令人不安的消息——葡萄牙印度总督拒绝了贸易提议,其新抵达的舰队,已开始向新明控制的旧港方向移动。
北方的血火尚未熄灭,南方的雷霆已然隐隐作声。新明这艘航船,正在真正的血火熔炉中,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