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皇城传来的旨意,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权衡和试探的温和口吻,而是变成了冰冷、坚硬、充满杀伐之气的铁律。
旨意直接明发邸报,通传天下:
咱听说有人连爷娘祖宗的面皮都不要,勾曰的敢通敌卖国!咱汉人的脸都让你个兔在子丢尽了!咱不管你勾曰的背后或者上面是谁,咱明确的告诉你,咱上面可没人了,背后,最多就是咱得妹子,大明的皇后!大明的老少爷们,但有提供线索或者将之缉拿归案的,国公的位置咱也给得!钦此!
这道明发天下的旨意,如同在已然沸腾的油锅里投下了烧红的烙铁,瞬间引爆了整个大明朝野!
之前还在观望、还在试图斡旋、甚至还在暗中阻挠的各方势力,顷刻间噤若寒蝉。皇帝的态度已经清晰得不能再清晰——这不是一次可以糊弄过去的普通案件,这是一场皇帝亲自督阵、不惜掀起腥风血雨也要彻查到底的战争!
与此同时,另一道更具体、更严厉的密旨也送到了北平钦差行辕。内容更加直接:授权三司可不经常规程序,直接控制、审讯所有四品以下涉案官员;对四品以上官员及宗室相关人员的调查,需及时奏报,但“不得因品秩而稍有延误纵放”;特别指出兵部职方司一应人员,皆需严加核查!
这意味着,调查的枷锁被彻底打破了。
李侍郎、张少卿、钱御史三人接到密旨时,手都在颤抖,但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皇权给予了最大的支持,也意味着他们再无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立刻行动!”李侍郎再无犹豫,声音嘶哑却充满决绝,“钱御史,你亲自带人去都指挥使司,将郑指挥使及所有与之关联的将校,全部‘请’到行辕来!分开看押,严加审讯!”
“张大人,你我这就去燕王府!带上行辕所有能动用的巡捕和锦衣卫!”
“给吴铭发令,让他伤若无大碍,即刻返京!这边需要他!”
一道道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
钦差行辕的大门轰然洞开,大队人马杀气腾腾地涌出,分赴不同方向。
钱御史带队直扑都指挥使司。这一次,不再是“请予配合”,而是直接出示驾帖和圣旨,以“涉嫌渎职、包庇逆犯”为由,当场剥去了郑指挥使的官服顶戴,其余涉案军官也一一被锁拿带走。整个都司衙门鸦雀无声,人人自危,往日里的骄悍之气荡然无存。
而李侍郎和张少卿则带着更多的人马,再次来到了燕王府那朱红的大门前。
这一次,门房甚至来不及通报,锦衣卫便直接上前,冰冷地宣布:“奉旨查案,请王府开门配合!”
王府侍卫还想阻拦,却被锦衣卫毫不客气地用刀鞘推开,队伍强行涌入王府前庭!
燕王府长史葛诚连滚爬爬地跑出来,脸色惨白如纸:“两位大人!这是何意?!王爷尚在病中……”
“葛长史!”李侍郎直接打断他,亮出圣旨,声音冰冷,“圣旨在此!王府管事王登涉嫌通敌叛国,现已查明。陛下严旨,一应涉案人员,需即刻提审!请王府将名单上这些人,全部交出来!否则,休怪本官依法办事,搜查王府了!”
他直接抛出了一份长长的名单,上面罗列了包括那位“二管家”在内的十余名王府中下层管事、仆役的名字。
葛诚看着那份名单,冷汗直流,身体微微发抖。他知道,这一次,王爷的“病”和王府的颜面,都挡不住皇帝的雷霆之怒了。
“大人……容……容下官去禀报王妃娘娘……”葛诚声音发颤。
“不必了!”张少卿冷声道,“王妃娘娘深明大义,定然不会阻挠朝廷办案!来人!按名单拿人!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锦衣卫和巡捕如狼似虎地冲入王府各处,按照名单抓人。王府内顿时鸡飞狗跳,哭喊声、呵斥声不绝于耳。往日里威严静谧的王府,此刻一片混乱。
葛诚瘫软在地,面如死灰。他知道,燕王府这次,是真的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而就在北平城内风云突变之际,吴铭正快马加鞭地赶回。
他的伤势并未痊愈,肩头依旧隐隐作痛,但接到行辕措辞急切的命令,他不敢有丝毫耽搁。野狐岭的生死经历和刘俊临死前的片段口供,如同火焰般在他心中燃烧。他知道,最后摊牌的时刻,就要到了。
当他再次踏入北平城时,明显感觉到城中的气氛已经截然不同。街上的巡逻兵丁多了数倍,且皆是京营装束。往日里那些趾高气扬的军中将领和王府属官不见了踪影,百姓们也行色匆匆,面露惶恐。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笼罩全城。
他直接赶到钦差行辕复命。
李侍郎等人见到他,仿佛看到了主心骨,立刻将他引入密室。
“吴御史,你回来得正好!”李侍郎急声道,“陛下已下严旨,局势已然不同!都指挥使司这边,郑指挥使等人已被控制,审讯已有突破,牵扯出不少军中败类!但燕王府这边,虽抓了些虾兵蟹将,却都咬死是王登个人行为,难以触及核心!”
“而且,”张少卿补充道,面色凝重,“兵部职方司那边,蒋瓛的人已经动手了,据说抓了几个郎中主事,但似乎……似乎并未找到与北疆直接关联的铁证。对方手脚很干净。”
吴铭静静听着,目光沉静。这一切,并未出乎他的意料。真正的对手,隐藏得远比想象更深。
“刘俊临死前,提到了‘胡’字。”吴铭缓缓开口,石破天惊。
密室内瞬间死寂!李、张、钱三人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几乎停止!
“胡……哪个胡?”钱御史的声音干涩无比。
“当朝丞相,还能是哪个胡?”吴铭语气冰冷。
尽管早有猜测,但当这三个字真的从吴铭口中说出时,带来的冲击依然是毁灭性的。牵扯当朝丞相胡惟庸?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案件的性质已经不再是边患或者藩王问题,而是直接指向了帝国的权力中枢!这是足以颠覆朝纲的惊天大案!
“此……此话当真?刘俊真这么说了?”李侍郎声音发颤。
“千真万确。只可惜,他说出这个字后,便遭灭口。”吴铭道,“但方向已经指明。对方能量如此之大,能调动军中死士、影响兵部、甚至可能把手伸进王府,除了那位权倾朝野的丞相,还能有谁?”
密室内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三人都在消化这可怕的可能性,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风险和……机遇。
“若真如此……”李侍郎眼中终于闪过一抹狠厉,“那就更不能止步了!陛下此次决心如此之大,或许……或许正是要借此东风……”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皇帝或许早就想动胡惟庸了!这次北疆案,可能就是一把最好的刀!
“当务之急,是找到能将胡惟庸与北疆案直接联系起来的确凿证据!”吴铭一针见血,“刘俊死了,王登死了,线索似乎断了。但我们还有一个人——赵四!兴隆车行的东家赵四!他负责具体运作,经手无数钱财物资,他那里,一定藏着最关键的账本和往来凭证!”
“但赵四在大同山中失踪,生死不明……”张少卿皱眉。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吴铭斩钉截铁,“我立刻再去大同!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