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晨雾还没散,济公就拎着酒葫芦蹲在伙房门口,就着刚出锅的油条啃炊饼,油花子顺着下巴淌到袈裟上,他也不在意,反倒咂着嘴念叨:“这油条脆,就是缺口酒,要是有壶女儿红,那才叫舒坦!”
忽闻山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尘烟里跑过来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泥点,手里攥着盏破破烂烂的纸灯,灯面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鬼面,灯芯竟是黑的,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寒。
“济……济公正法!救救我们古镇的人!”少年“噗通”跪在济公面前,纸灯“哐当”掉在地上,灯芯突然亮起团幽绿的火,映得少年的脸惨白如纸,“我们是山下清溪古镇的,三天前镇上突然冒出来好多‘鬼灯’,晚上亮得吓人,谁要是碰了灯,第二天就会变得痴痴傻傻,嘴里念叨着‘跟灯走,去投胎’!”
济公嚼着油条,眯眼瞅着那纸灯,酒葫芦往腰后一塞:“小娃娃,你这灯里藏着‘引魂煞’啊,看你这模样,是被灯煞缠上了?”
少年身子猛地一颤,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掉:“大师真神!昨晚我娘去河边挑水,看见盏鬼灯飘在水面,她好奇碰了一下,今早起来就不对劲了——眼神发直,拿着剪刀要剪我妹妹的头发,嘴里还喊‘鬼灯亮,魂要走,剪了头发好上路’!镇上已经有十几个乡亲变成这样了,还有人半夜跟着鬼灯往山里走,再也没回来!”
济公摸了摸纸灯,指尖刚碰到灯面就“嘶”地缩回来,酒葫芦“咚”地砸在地上:“好重的阴气!这哪是什么鬼灯,是‘噬魂鬼灯’!灯芯用的是枉死者的骨粉,灯纸浸过尸油,是山里的‘灯鬼’搞的鬼,想借鬼灯引活人魂魄,炼‘万魂灯’呢!”
话音未落,山下又传来哭喊声,几个村民抬着副门板往灵隐寺跑,门板上躺着个面色青灰的老妇,嘴角淌着黑血,手里还紧紧攥着半盏烧焦的纸灯,灯面上的鬼面被烧得残缺不全。“济公正法!救救我娘!”老妇的儿子跪在济公脚边,“我娘昨晚跟着鬼灯往山里走,今早被人发现躺在山洞口,浑身冰凉,只剩口气了!”
济公掀开老妇的眼皮,只见眼球上蒙着层白雾,瞳孔里竟映着个小小的鬼灯影子,脖子上还缠着圈淡淡的黑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他从怀里摸出片干枯的艾叶,蘸了点酒葫芦里的酒,往老妇的眉心一贴,老妇“哇”地吐出口黑血,眼睛总算能眨动了。
“来不及细说!”济公抓起纸灯,酒葫芦往肩上一甩,“小娃娃,你立马回古镇,让乡亲们用黑狗血洒在门口,再把我这艾叶贴在门窗上,千万别让任何人碰鬼灯!其他人跟我去清溪古镇,晚一步,整个古镇的人都要被灯鬼引去炼魂!”
少年不敢耽搁,爬起来就往古镇跑,村民们则扛着锄头镰刀,跟着济公往山下赶。山路两旁的草叶上挂着露珠,却泛着幽绿的光,踩上去黏糊糊的,像是沾了什么东西——凑近一看,竟是细小的骨粉,被晨露泡得发涨。
行至半山腰,忽闻前方传来阵阵诡异的笑声,雾霭里飘来十几盏鬼灯,灯面上的鬼面笑得狰狞,灯芯的绿火忽明忽暗,映得周围的树木都成了鬼影。“小心!这是灯鬼的‘迷魂阵’,别被灯影晃了眼!”济公突然停住脚步,从怀里摸出一把佛珠,往空中一抛,佛珠散开,在众人头顶结成个光罩,“跟着我的葫芦走,别踩地上的绿雾!”
众人连忙跟上济公,只见他把酒葫芦抛到空中,葫芦口朝下,洒出道酒线,酒线落地成火,烧得地上的绿雾“滋滋”响,冒出股焦臭的味——那绿雾竟是灯鬼的阴气所化,沾到皮肤就会让人失魂。
穿过雾霭,清溪古镇的轮廓渐渐清晰,可往日热闹的镇子此刻静得可怕,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门口却挂着盏熄灭的鬼灯,灯面上的鬼面朝着镇外,像是在“站岗”。济公一脚踹开镇口的牌坊,只见镇中心的广场上,摆着个巨大的灯架,上面插着上百盏鬼灯,灯芯的绿火凑在一起,竟形成个巨大的鬼面,正对着山里的方向“笑”。
“济癫!你敢坏我好事!”一个尖细的声音从灯架后传来,只见个身穿白衣的虚影飘出来,脸是青的,眼睛是绿的,手里拎着盏比人还高的鬼灯,灯面上的鬼面栩栩如生,像是要从灯上跳下来,“我炼这万魂灯,用了九九八十一具枉死者的魂魄,再过今日子时,就能修成‘灯魔之身’,到时候整个钱塘县的人,都得跟我走!”
济公笑着掏出蒲扇,对着虚影一扇,扇出阵狂风,把虚影吹得东倒西歪:“你当爷爷是吓大的?你以为换身白衣就能装灯仙?你根本不是灯鬼,是五十年前被烧死在古镇戏台的戏子‘白灵’!当年你因戏服被人偷换,穿着浸油的衣服上台,被大火活活烧死,死后怨气不散,就借着鬼灯引魂炼魄!”
白灵的虚影猛地一颤,白衣上竟燃起虚拟的火焰,映得她的脸扭曲变形:“既然被你识破,那我就不装了!”她猛地挥动手中的大灯,广场上的鬼灯突然齐亮,灯芯的绿火化作无数小鬼影,朝着济公和村民们扑来,“当年古镇的人见死不救,看着我被烧死,今日我就要让他们全陪我一起死!”
济公不慌不忙,从怀里摸出个黄色的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散开,化作漫天金光,正好打在小鬼影身上,鬼影们“滋滋”作响,瞬间消散。“白灵,你可知当年为何没人救你?”济公拎着酒葫芦,一步步走向灯架,“当年偷换你戏服的是你师兄,他怕你抢了他的戏份,才故意害你,古镇的人不是不救,是火太大,根本靠近不了!”
白灵的虚影愣住了,手里的大灯晃了晃:“你……你胡说!当年他们明明都在看戏,没人喊救火!”
“你不信?”济公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木盒,里面装着半块烧焦的戏服碎片,“这是你当年穿的戏服,上面有你师兄的绣章,他去年临死前,把这事告诉了灵隐寺的老方丈,还说要给你赔罪!”
白灵的虚影飘到木盒旁,指尖碰了碰戏服碎片,突然“哇”地哭起来,白衣上的火焰渐渐熄灭:“我恨了五十年,竟恨错了人……我以为他们都不喜欢我,都想让我死……”
济公叹了口气,蒲扇一摆,广场上的鬼灯突然熄灭,灯芯的绿火化作缕缕青烟,飘向空中:“白灵,冤有头,债有主,你师兄已经赔罪了,古镇的人也不是故意不救你,何必执着于仇恨,让无辜的人替你师兄还债?”
白灵的虚影擦了擦眼泪,看向镇子里:“可那些被我引魂的乡亲……他们会不会恨我?”
“只要你知错能改,他们会原谅你的。”济公从怀里摸出颗舍利子,放在灯架上,“这是老方丈的舍利子,能净化你的怨气,你要是愿意,就跟着舍利子去灵隐寺修行,百年后或许能修成正果,要是不愿意,我就帮你超度,让你早日投胎。”
白灵的虚影对着济公深深一拜:“多谢济公正法,我愿意去灵隐寺修行,以后再也不害人了!”她说着,身影渐渐变得透明,化作缕青烟,被舍利子吸了进去,广场上的鬼灯也跟着化作飞灰,散在地上,长出了嫩绿的草芽。
解决了白灵,济公跟着少年往镇里走,只见之前变得痴傻的乡亲们,此刻都坐在自家门口,眼神渐渐清明,只是还有些虚弱。“乡亲们,别怕,灯鬼已经被我度化了,你们安全了!”济公从怀里摸出些丹药,分给大家,“这是清心丹,吃了就能恢复精神,以后晚上别再碰不明不白的灯,要是再看见鬼灯,就往灯上洒盐,阴气最怕这东西。”
老妇的儿子拿着丹药,对着济公连连磕头:“多谢济公正法,救了我娘,救了我们整个古镇!”
济公连忙扶起他,笑着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以后你们多打扫打扫古镇的戏台,给白灵立个牌位,让她知道,古镇的人没忘了她。”
众人点点头,开始忙着打扫镇子,有的去拆灯架,有的去洒盐,有的去给白灵立牌位,镇子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少年拉着济公的手,往自家走:“大师,我娘还在屋里,您去帮帮她吧!”
济公跟着少年走进屋,只见少年的娘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剪刀,对着妹妹的头发,眼神却已经清明了。“娘!”少年喊了一声,他娘猛地回过神,扔下剪刀,抱着兄妹俩哭起来:“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梦见盏灯引着我走,多亏个和尚救了我……”
济公笑着摆了摆手:“是你自己的意志救了自己,你心里记挂着孩子,没被灯鬼完全迷了心。”他从怀里摸出片艾叶,贴在少年娘的额头,“好好休息几天,别想太多,以后会好起来的。”
走出少年家,夕阳已经西斜,古镇的炊烟袅袅升起,飘着饭菜的香气。济公拎着酒葫芦,往镇外走,村民们都出来送他,手里拿着刚做好的点心、水果,往他怀里塞。“大师,您有空常来啊!”“我们给您留着油条!”
济公笑着应着,怀里塞得满满当当,酒葫芦晃来晃去,洒出的酒液在地上画出道小小的彩虹。走到镇口,正好碰见广亮和必清提着食盒来接他,食盒里装着灵隐寺的素斋。
“济公!你可算出来了,师父让你抄的《金刚经》,你又没抄!”广亮叉着腰,一脸严肃,可看见济公怀里的点心,又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这是乡亲们给你的?”
济公笑着把点心分给他们:“那可不,古镇的人热情,非要给我塞,你们尝尝,比寺里的素斋好吃!”他咬了口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这次不仅度化了个灯鬼,救了整个古镇,还帮个戏子了却了五十年的心愿,功德无量啊!”
必清凑过来,好奇地问:“灯鬼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吓人?”
“吓人啥,”济公嚼着糕点,“也就会拎个破灯,装装可怜,还不如这桂花糕甜!”
广亮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忍不住笑着说:“你啊你,就知道吃!快走吧,师父等着听你说古镇的事呢,刚才县令派人来报信,说你救了清溪古镇,师父都给你备了好酒!”
三人说说笑笑往灵隐寺走,古镇的炊烟飘在他们身后,带着饭菜的香气,也带着百姓的感激。镇口的牌坊下,那盏破纸灯静静地躺在地上,被夕阳晒得暖洋洋的,灯面上的鬼面渐渐淡去,露出里面隐隐约约的戏文——正是白灵当年唱过的《牡丹亭》,“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灵隐寺的钟声再次响起,回荡在清溪古镇的上空,带着佛的慈悲,也带着济公的洒脱。古镇的灯再也不是鬼灯,而是暖人心的灯火,亮在每家每户的门口,守护着这方百姓,等着下一次的“热闹”上门——毕竟,有济公在的地方,永远不缺故事,也永远不缺化解仇恨的温柔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