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秦安与秦汐离开醉风楼,不疾不徐地向着皇城方向行去。两人皆收敛了气息,如同寻常出游的璧人。
秦安一身玄色劲装,身姿挺拔;秦汐穿着月白绣金纹的留仙裙,淡金色的眼眸在晨光下流转着静谧的光辉。
行至西市附近,这里比朱雀大街更显喧闹。商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议价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成生动的市井画卷。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熟食和新鲜果蔬混合的复杂气味。
就在他们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
“你这老杀才!竟敢砸了我的玉壶!”一个尖厉的声音高喊着。
“分明是你撞了我……”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委屈和惊慌。
人群迅速围拢过去。
秦安与秦汐对视一眼,也缓步上前,站在人群外围观看。
只见一个身穿锦缎长衫、腰佩美玉的胖商人,正揪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的衣领。老者身旁的地上散落着几捆草药和一个摔成数片的青玉酒壶。
胖商人满面怒容,唾沫横飞:“这可是上等的青玉壶,值五十两银子!你今日不赔,休想离开!”
老者面色惨白,颤声道:“刘掌柜,分明是你走得急,转身撞到了我……我这草药是赶着送去济世堂救人的……”
“放屁!”刘掌柜怒喝。
“谁看见我撞你了?你们谁看见了?”
他环视四周,目光凶狠,几个本想开口的街坊被他瞪得缩了回去。
秦安目光微动,大道轮回眼无声开启,刹那间,方才发生的一幕在他眼中清晰回放——确是那刘掌柜边走边回头与旁人说话,不慎撞上了正低头整理药筐的老者。
“五十两银子……”
老者绝望地喃喃,他全部家当也不过十余两。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
“让开!京兆府办案!”
一队身着皂隶公服、腰佩制式长刀的官差分开人群。为首的是个面容刚毅的中年捕头,胸前绣着“京兆”二字。
“怎么回事?”
捕头目光如电,扫过现场。
刘掌柜立刻换上笑脸,抢先道:“李捕头!您来得正好。这老儿撞碎了我的青玉壶,这可是价值五十两的宝贝!”
老者见到官差,扑通跪下:“大人明鉴!是小老儿被他撞了……”
李捕头没有立即表态。他先是蹲下仔细查看碎片,又观察了两人站立的位置,最后看向四周:“方才谁目睹了经过?”
人群寂静片刻。就在刘掌柜面露得色时,一个卖炊饼的汉子鼓起勇气道:“官爷,小的……小的看见是刘掌柜撞了这位老丈。”
有了人带头,几个摊贩也陆续开口:
“是啊,刘掌柜边走边说话,没看路。”
“这玉壶……怕是值不了五十两吧?”
李捕头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市估价册》,翻到玉器篇:“青玉壶一只,上等品相,市价八两。刘掌柜,你这五十两从何而来?”
刘掌柜脸色一变:“李捕头,这、这可是祖传的……”
“便是前朝御用,也须按市价赔偿。”
李捕头合上册子,语气威严。
“按《大秦律·杂律》:过失损毁财物,照价赔偿。刘掌柜虚报价格,按《诈伪律》当罚银二十两。”
他转向老者:“老丈,你虽是被撞,但财物确实因你而损。按律需赔八两,你可认?”
老者连连叩首:“小老儿认,认!”
“且慢。”
李捕头扶起老者,又对刘掌柜道:“按太子新颁的《助弱令》,贫者赔偿可分期支付。老丈,你可先去济世堂送药,三日内将赔银送至京兆府即可。”
刘掌柜还要争辩,李捕头目光一厉:“刘有财!你当街欺诈、扰乱市集,若不认罚,便随我回衙门细说!”
刘掌柜顿时泄了气,悻悻道:“认罚,认罚……”
更让秦安和秦汐意外的是,李捕头接着宣布:“按新规,罚银将存入市平仓,用于补偿今日因拥堵受损的摊贩。”
他指着几个被碰翻的货摊。
“你们稍后去京兆府登记损失。”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人群散去时,都在议论:
“还是现在的官爷明事理。”
“太子殿下的新政真是仁政啊……”
“要是从前,这老丈怕是要倾家荡产了。”
秦安和秦汐站在街角,全程静观。
“八两与五十两……”
秦安轻声说道:“一字之差,便是家破人亡与一线生机之别。”
秦汐的眼中映着井然有序的街市:“律法条文竟能如此细致入微,连摊贩损失都顾及到了。这位太子殿下,倒是颇费心思。”
他们注意到几个细节:
官差到来后先查证、再问价,程序严谨;
《市估价册》显然经常更新,书页磨损严重;
对弱势者给予缓冲期,而非一味强压;
罚银公用,杜绝了官差中饱私囊的可能。
“看来……”
秦安若有所思。
“那位秦皇和国师,或许利用了我们,但在治国理政上,确实有独到之处。”
这个小插曲,让他们对即将见面的秦皇与国师有了新的认识。
一个能建立如此精密法治体系的统治者,其胸怀与格局,确实值得他们以更审慎的态度去面对。
两人继续向皇城行去,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在青石板上。
街市依旧喧闹,但在那喧闹之下,是一种令人安心的秩序在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