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妤安心地待在她那间被换上了墨蓝色遮光窗帘的卧室里,沉溺在京妙仪为她营造的、温暖而安全的世界中。
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生活里,曾经还有一个叫做凌曜的“男朋友”。
直到这天下午,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凌曜”的名字。
顾初妤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接了起来。
“喂?”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还有几分被打扰的不耐。
电话那头,凌曜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甚至带着几分沙哑。
“初妤,晚上有空吗?我们……很久没见了。”
顾初妤下意识就想拒绝。
她晚上本来打算缠着京妙仪陪她看一部新出的文艺片。
“我……”
她刚吐出一个字,凌曜就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意味。
“就一顿晚饭,好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顾初妤皱起了眉。
她不喜欢这种被要求的感觉。
但转念一想,那个荒唐的“契约”似乎也确实该做个了结了。
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京妙仪,实在没必要再和凌曜继续这场无聊的游戏。
“好吧。”她勉为其难地答应,“地方你定。”
“好,我晚点把地址发给你。”凌曜的声音似乎松了口气。
挂断电话,顾初妤赤着脚跳下床,跑去书房找京妙仪。
京妙仪正在开一个视频会议,屏幕那头是几个表情严肃的外国高管。
顾初妤也不管,直接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妙仪姐姐,我晚上要出去一趟。”
京妙仪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目光从屏幕移向她,带着询问。
“凌曜约我吃饭。”顾初妤撇撇嘴,带着点嫌弃,“我去跟他说清楚,以后就不见了。”
她说这话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汇报口吻,仿佛京妙仪才是那个需要知悉她行程的、最重要的人。
京妙仪深邃的凤眼看着她,眸色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几秒后,她淡淡开口:“几点?哪里?”
“等他发地址给我。”顾初妤晃了晃手机。
“嗯。”京妙仪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屏幕,对着麦克风用流利的英语继续刚才中断的议题,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顾初妤却莫名安心下来。
她知道,京妙仪知道了,这就够了。
……
晚上七点,凌曜选了一家格调高雅的法式餐厅。
环境私密,灯光暧昧,悠扬的小提琴曲在空气中流淌。
但坐在对面的两个人,各怀心事,气氛丝毫谈不上浪漫。
不过短短一段时间没见,凌曜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原本意气风发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他试图像以前那样,说些轻松的话题,聊聊最近的趣事,或者赞美顾初妤今日的穿着。
但顾初妤的反应始终淡淡的,心不在焉地用银勺搅动着面前的蘑菇汤。
“初妤,”凌曜终于切入正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艰难,“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啊。”顾初妤回答得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
她是真的觉得挺好。
被京妙仪事无巨细地照顾着,那种安心和满足感,是凌曜永远无法给予的。
凌曜看着她脸上那种自然而然的、仿佛被娇养出来的红润光泽,心里一阵发苦。
他当然知道她过得“好”。
有京妙仪那样护着,她怎么可能不好?
而他呢?他的家族企业,正因为京妙仪不动声色的打压而风雨飘摇。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初妤,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关于那个契约……”
“那个啊,”顾初妤抬起眼,打断他,小鹿眼里一片清澈,却也带着一种残忍的坦诚,“本来就是假的,不是吗?当初是我太幼稚了,想用你来气她。现在我觉得没必要了,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她说得那么轻松,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
凌曜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她如此干脆地撇清关系,还是让他感到一阵难堪和刺痛。
他凌曜,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
“是因为京妙仪吗?”他忍不住追问,语气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她对你……”
“这和她没关系。”顾初妤立刻否认,语气却带着一种下意识的维护,“是我自己的决定。”
怎么会没关系?
凌曜在心里苦笑。
从始至终,他都活在京妙仪的阴影之下。
那个女人的影响力,无处不在。
他看着顾初妤,她今天穿了一条藕粉色的吊带长裙,外面罩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针织开衫,看起来娇弱又动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需要人精心呵护的女孩,却轻易地将他,将凌氏,都推入了如此被动的境地。
餐厅的冷气似乎开得有些足。
顾初妤下意识地拢了拢开衫。
她最近被京妙仪养得精细,身体确实比之前好了些,但底子终究是弱的。
此刻,冰冷的空气顺着裸露的脖颈和手臂钻进来,让她微微打了个寒颤。
“有点冷。”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凌曜闻言,立刻招来服务生,询问是否能调高空调温度。
服务生礼貌地表示需要询问经理。
等待的间隙,顾初妤觉得那股寒意似乎更重了。
不仅仅是因为空调。
还有对面凌曜那越来越沉重的目光,以及这段亟待结束的、令人疲惫的关系。
她开始感到有些不舒服。
胸口闷闷的,头也有些发晕。
她放下勺子,胃口全无。
“凌曜,”她抬起眼,脸色比刚才苍白了几分,“我想……”
话未说完,一阵尖锐的刺痛猛地从心口传来!
“呃……”
她闷哼一声,纤细的手指瞬间揪住了胸前的衣料,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蜷缩起来。
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浸湿了她的额发。
脸色由苍白转向一种不正常的青白,嘴唇也开始失去血色。
“初妤?你怎么了?”
凌曜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她身边。
“疼……”顾初妤的声音变得气若游丝,眼前阵阵发黑,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困难起来。
她旧疾复发了。
而且来势汹汹。
凌曜彻底慌了神。
他看着顾初妤痛苦的模样,那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药!你的药呢?”他想起顾初妤有旧疾,应该随身带着应急药物。
顾初妤艰难地摇了摇头。
她最近被京妙仪照顾得太好,已经很久没犯病了,药……好像放在京妙仪车里的备用包里了。
凌曜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
“坚持住!我马上叫救护车!”
他的手指因为慌乱而有些颤抖,解锁屏幕都按错了好几次。
餐厅里其他客人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纷纷投来好奇和担忧的目光。
经理也闻讯赶来,一脸紧张。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
“砰!”
餐厅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力道之大,甚至带起了一阵风。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都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逆着走廊灯光,一道高挑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快步闯入。
黑色的定制西装,一丝不苟的黑长直发,肤白胜雪,凤眼清冷剔透,此刻却蕴藏着冰封千里的风暴。
是京妙仪!
她的身后,跟着提着医疗箱的家庭医生,以及两名面无表情、气场迫人的黑衣保镖。
她的出现,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混乱的湖面,瞬间镇住了全场。
强大的气场压迫得周围瞬间鸦雀无声。
京妙仪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就锁定了蜷缩在椅子上、痛苦不堪的顾初妤。
她那冰冷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迸发出骇人的厉色。
她大步流星地走来,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凌曜还半跪在顾初妤身边,拿着手机正要拨打急救电话。
京妙仪看也没看他,直接伸手,一把将他毫不客气地推开!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凌曜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惊愕地抬起头,对上京妙仪扫过来的视线。
那眼神,冰冷,锐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厌弃。
仿佛他是什么碍眼的垃圾。
京妙仪不再看他。
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却又极其迅速地将已经意识模糊的顾初妤打横抱起。
顾初妤娇小轻盈的身体在她怀中,仿佛没有重量。
“妙……仪……”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和怀抱,顾初妤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京妙仪紧绷的下颌线条。
她微弱地唤了一声,像是迷失的幼兽终于找到了依靠,下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
“嗯。”
京妙仪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是压抑到极致的沙哑。
那沙哑里,裹挟着滔天的怒火,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破碎的恐慌。
她将顾初妤更紧地搂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然后,她抱着她,转身就走。
家庭医生立刻紧随其后。
两名保镖则默契地留下,挡住了下意识想跟上来的凌曜和餐厅经理。
“京总!初妤她……”凌曜焦急地想要解释。
其中一个保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臂,拦住了他。
“凌先生,京总会处理。”
语气不容置疑。
凌曜只能眼睁睁看着京妙仪抱着顾初妤,身影迅速消失在餐厅门口。
那个背影,决绝,冷硬,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屏障,将他彻底隔绝在外。
他颓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在顾初妤的世界里,他从来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而京妙仪,才是那个唯一有资格,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将她牢牢抱在怀里的人。
……
餐厅外,黑色的劳斯莱斯早已发动,车门敞开。
京妙仪抱着顾初妤,动作轻柔又迅捷地坐进后座。
“去医院!快!”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司机一脚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疾驰而去,迅速汇入车流。
车厢内,京妙仪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顾初妤蜷缩在她怀中,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微弱。
京妙仪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她额角的冷汗。
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分冷漠的凤眼里,此刻翻涌着剧烈的心疼、后怕,以及……深不见底的戾气。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低下头,冰凉的唇瓣轻轻贴在顾初妤滚烫的额头上,用一种近乎呢喃的气音,在她耳边重复着那句话。
“撑住。”
“顾初妤,给我撑住。”
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斑斓的光影。
车内,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只有顾初妤微弱的呼吸声,和京妙仪那沉重的心跳,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