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抽屉里那些被精心修复、妥善保存的小物件,像一块块滚烫的烙铁,在顾初妤的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她不再去纠结那个荒唐的“契约”,甚至有些刻意地回避着凌曜的联系。
她的整个世界,仿佛都被那个沉默的抽屉,和抽屉背后所代表的、京妙仪那份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珍视所填满。
她需要时间消化,需要空间思考。
然而,一个无法回避的日子,还是到来了——她的生日。
生日当天,京家别墅依旧保持着一种低气压的寂静。
京妙仪虽然已经回国,但她似乎比在海外时更加忙碌,早出晚归,顾初妤甚至很难与她打上一个照面。
那种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的感觉,让顾初妤心里闷闷的。
她看着空荡荡的餐厅,看着窗外明媚却无人共赏的阳光,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上心头。
难道妙仪姐姐……忘了她的生日吗?
就在她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心情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凌曜来了。
他捧着一个巨大的、包装极其奢华醒目的礼盒,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自信笑容,出现在了客厅。
“初妤,生日快乐!”他的声音明亮,试图驱散别墅里沉闷的气氛。
顾初妤抬起眼,没什么精神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个过分夸张的礼盒。
“谢谢。”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少喜悦。
凌曜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冷淡,他将礼盒放在茶几上,动作优雅地拆开华丽的包装。
丝带散落,盒盖打开。
里面是黑色的丝绒衬垫,而丝绒之上,躺着一条项链。
项链的主石是一颗硕大的、切割完美的梨形粉钻,周围镶嵌着层层叠叠的白色碎钻,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璀璨夺目、几乎晃眼的光芒。
华丽,昂贵,无可挑剔。
像一件应该被锁在珠宝店保险柜里的镇店之宝,而不是佩戴在某人颈间的饰品。
“喜欢吗?”凌曜看着她,语气带着笃定,“这是拍卖会上得来的珍品,我觉得只有它的光彩才配得上你。”
他期待着从顾初妤脸上看到惊喜,看到被贵重礼物打动的笑容。
然而,顾初妤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条项链。
很漂亮,也很……陌生。
她甚至想象不出自己戴上它的样子。
这沉甸甸的华丽,与她苍白纤细的脖颈,似乎格格不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书房的方向。
思绪,也被拉回到了去年的今天。
去年生日,京妙仪送她的,不是什么昂贵的珠宝。
那天,京妙仪似乎也很忙,直到晚上才回来。
她记得自己当时还闹了脾气,觉得妙仪姐姐不重视她。
京妙仪什么也没解释,只是将一个扁平的、用素雅牛皮纸包裹的画框递给了她。
她疑惑地拆开。
画框里裱着的,不是画,而是一句手写的诗。
墨迹沉稳,力透纸背,是京妙仪的笔迹。
诗句是她很久以前,在某个月色很好的晚上,趴在窗边随口念过的,来自一首小众的外文诗。
她当时只是觉得意境很美,念完就忘了。
她自己都忘了。
可京妙仪却记住了。
并且,在她生日的这天,将这句诗,亲手书写,精心装裱,送给了她。
【我曾捡到一束光,日落时还给了太阳。我知道那不是我的太阳,但有一刻,光确实照在了我身上。】
(诗句为引用,非原创)
那一刻,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看着那句她早已遗忘却瞬间击中内心的诗,所有的不满和委屈都烟消云散。
她抱着那个不算贵重的画框,哭得稀里哗啦。
那不是被礼物打动的哭,而是那种……被人如此小心翼翼地、珍重地放在心上每一个细微角落的震撼与感动。
京妙仪只是安静地陪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那份礼物,看似轻飘飘的,却承载着千金重的心意。
它不显赫,不张扬,却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对比此刻眼前这条璀璨夺目、价值连城的粉钻项链……
顾初妤忽然觉得,这条项链变得索然无味。
甚至……有点可笑。
凌曜送的,是一件用来彰显价值、匹配身份的“商品”。
而京妙仪送的,是独属于她顾初妤的、无法用价值衡量的“心意”。
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她所在意的,从来不是礼物本身的价值。
而是那份礼物背后,所代表的关注、理解和独一无二的珍视。
凌曜的礼物,华而不实。
京妙仪的礼物,却总能直击她心。
“初妤?”凌曜见她久久不语,只是盯着项链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不喜欢这个款式吗?没关系,我们可以去换……”
“不用了。”顾初妤打断他,声音有些飘忽,“很漂亮,谢谢。”
她伸出手,轻轻合上了礼盒的盖子。
将那过于刺眼的光芒,隔绝在外。
动作间,带着一种明显的疏离和倦怠。
凌曜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了。
他看着她敷衍的态度,看着她明显神游天外的表情,一股挫败感和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花费心思,一掷千金,却仿佛只是在对牛弹琴。
这个女人,她的心就像被一层无形的壁垒紧紧包裹着,他所有的努力,都无法真正触及分毫。
而那个构筑起这层壁垒的人……
凌曜的眼神暗了暗。
“你脸色不太好,”他压下火气,尽量维持着风度,“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陪你……”
“我有点累了。”顾初妤再次打断他,抱着那个装着项链的沉重礼盒站起身,下了逐客令,“想休息一下。”
凌曜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好好休息,生日快乐。”
他转身离开,背影带着一丝压抑的僵硬。
顾初妤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华贵的礼盒,又抬头望向二楼书房紧闭的房门。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认知,在她心中升起。
这场为了气京妙仪而开始的“恋爱”游戏,到此为止,已经彻底变得索然无味。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凌曜的殷勤,也不是这些昂贵的珠宝。
她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那个人的目光,那个人的纵容,和那份……沉重到让她心悸的独占。
她将项链盒子随手放在一旁,像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然后,她光着脚,走向书房。
她需要再见一见那些被珍藏的“废物”。
需要再次确认,那份让她心脏狂跳、无所适从,却又……甘之如饴的感情。
究竟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