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酒仙吐讯
玄玦的话语,如同在幽暗的洞窟内投下了一块万钧巨石,激起的并非希望的水花,而是沉沦的漩涡。《烛龙逆命经》上卷所描绘的力量与危险,如同交织的荆棘王冠,既赋予了云孤鸿挣扎求存、反抗命运的可能,也时刻准备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那缺失的下卷,则成了悬在这条绝路尽头、唯一可能通往光明的、却遥不可及的灯塔。
希望与绝望,两种极端的情感在云孤鸿心中剧烈地冲撞着。他低头看着苏凝眉那如同沉睡、实则生机正被一丝丝抽离的容颜,又感受着自身那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躁动不安的力量,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知道了前路的凶险,明确了目标的所在,可那目标本身,却仿佛隐藏在迷雾之后,无处可寻。
“下卷……下卷究竟在何处?”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玄玦,期盼这位梵音寺佛子能再给出一点指引。
玄玦面露难色,缓缓摇头,佛珠在指尖捻动:“阿弥陀佛。云施主,此经乃上古龙皇禁忌之物,其下落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之中。小僧虽于寺中典籍略有涉猎,却也未曾见过关于其下卷所在的明确记载。或许……唯有缘法到了,方能得见。”
缘法?
云孤鸿心中苦涩。他最缺的,就是时间!苏凝眉等不起,他体内那狂暴的力量,也未必能压制太久!
就在洞窟内的气氛再次凝固,沉重的绝望如同铅云般压向每个人心头时——
“咕都……咕都……哈——!”
一阵响亮而惬意的吞咽声,打破了死寂。
只见一直靠在洞口岩壁、抱着他那标志性朱红大酒葫芦的杜康,勐地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浓郁的酒香瞬间压过了洞内的药味和血腥气。他满足地哈出一口带着醇厚酒气的白雾,醉眼朦胧地瞥了一眼脸色灰败的云孤鸿和面带忧色的玄玦,用那油光发亮的袖口随意地擦了擦嘴角。
“嗝……一个个哭丧着脸作甚?”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天还没塌下来呢,就算塌了,也有个子高的顶着,你们这帮小娃娃瞎操什么心?”
云孤鸿和玄玦都看向他,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这位看似邋遢醉醺的酒痴,实则深不可测,其见识阅历恐怕远超常人想象。
杜康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葫芦里传来酒液晃荡的声响,他眯着醉眼,目光落在云孤鸿身上,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焦灼与绝望。
“小子,”他歪着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却又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光靠这半部玩命儿的破经书,还有小和尚那点不顶事的佛光,就想把你怀里那娇滴滴的小龙女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嘿嘿,做梦去吧!”
他的话毫不客气,甚至有些刺耳,却像一根针,勐地扎破了云孤鸿心中那虚假的泡沫,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
云孤鸿握紧了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他没有反驳,只是死死地盯着杜康,等待着他的下文。他知道,杜康绝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
杜康见他那副样子,又灌了一口酒,才慢悠悠地说道,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一种讲述古老秘闻的神秘感:
“嗝……说起这下半部《烛龙逆命经》嘛……”他醉眼翻了翻,似乎在回忆久远的往事,“老头子我当年,咳咳……也就是几百年前闲着没事,四处晃悠,偷……啊不,是品尝天下美酒的时候,倒是隐约听到过一些风声……”
洞窟内顿时落针可闻,连玄玦都屏住了呼吸,凝神细听。
杜康砸吧着嘴,似乎在回味某种美酒的余韵,然后才继续说道:“据说啊,只是据说……那下半部要命的玩意儿,可能……就藏在西漠那片鸟不拉屎的佛国之地,一个叫什么……‘千佛窟’的最深处。”
“西漠佛国?千佛窟?”云孤鸿眼中瞬间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终于捕捉到了一丝确切的星光!他身体前倾,急切地追问:“前辈,消息可确切?千佛窟具体在何处?”
玄玦亦是面露惊容,双手合十,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千佛窟……那是我梵音寺至高禁地之一,传闻乃上古佛主降魔、留下无数传承与考验的圣地,亦是镇压世间极恶邪祟之地……杜前辈,此言当真?”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若下半部《烛龙逆命经》真的藏在千佛窟,那背后的意味,就太过惊人了。
“嘿!小和尚,你这是在质疑我老酒鬼的信誉?”杜康醉眼一瞪,似乎有些不悦,但随即又嘿嘿笑了起来,带着一种“我知道得比你们多”的得意,“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当年听到的版本就是这么说的。你们想想,那群秃……咳咳,那些和尚们,”他似乎意识到在玄玦面前要注意措辞,硬生生把“秃驴”咽了回去,改口道,“他们梵音寺的祖师爷,当年不是也参与了封印那劳什子龙皇的事儿吗?”
他拿起酒葫芦,又抿了一小口,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们说,他们费那么大力气,把龙皇给拆吧了封印起来,难道就只是为了替天行道、弘扬佛法?嘿嘿,我老酒鬼可不信天下有这等纯粹的‘好事’。”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引导性的猜测:“说不定啊,他们当时就从龙皇那里,得到了点什么‘好处’,或者……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但又太过危险邪门的东西,比如……这下半部《烛龙逆命经》!”
杜康用粗糙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酒葫芦,发出“邦邦”的声响,仿佛在加强自己的论断:“这等逆乱阴阳、篡改天命的邪门经书,上半部就已经够吓人了,下半部还得了?那群和尚们,一向自诩为天下正道楷模,对这种东西,是既垂涎它的力量,又害怕它的危害,更怕流传出去祸乱苍生,损了他们的清誉。”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亲眼所见一般:“那怎么办?最好的办法,不就是找个谁也进不去、或者不敢进去的地方,把它给‘供’起来吗?名义上是‘镇压’,实际上呢?嘿嘿,说不定也在偷偷研究,想着怎么把那逆天改命的力量,融入到他们的佛法里,搞出点什么新花样来呢!”
“镜心壁……”玄玦忽然低声接口,脸色变幻不定,显然杜康的猜测与他所知的一些梵音寺秘辛产生了印证,“传闻千佛窟最深处的‘镜心壁’,能照见前世今生,勘破一切虚妄,亦是镇压宗门最大隐秘的最终屏障……若下半部经书真在千佛窟,藏于镜心壁之后,确是最有可能……”
杜康一拍大腿,醉醺醺地指着玄玦:“你看!小和尚自己都说了!镜心壁!对,就是那鬼地方!我听到的传闻里也提过一嘴,说东西就在那镜子后面!怎么样,小子,”他转向云孤鸿,挑了挑眉,“这线索,够明确了吧?”
云孤鸿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血液仿佛在瞬间重新沸腾起来!西漠佛国!千佛窟!镜心壁!一个个原本虚无缥缈的名词,此刻被杜康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条清晰可见、尽管依旧充满未知与艰险,但确确实实存在的路径!
希望,从未如此刻这般真切!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看向杜康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前辈大恩,云孤鸿没齿难忘!”这份情报,无异于雪中送炭,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指明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杜康却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我老酒鬼也就是随口一说,是真是假,还得靠你小子自己去验证。不过嘛……”他话锋一转,醉眼再次眯起,打量着云孤鸿,语气带着几分告诫,“西漠那地方,可不好闯。尤其是千佛窟,说是你们梵音寺的禁地,嘿嘿,那可不是说着玩的。”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说道:“首先,那地方远得很,隔着万里黄沙,路上就有数不尽的危险,什么死亡流沙河、噬魂黑风暴、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沙兽、毒虫,金丹修士陷进去,九死一生!”
“其次,就算你到了西漠佛国,找到了梵音寺,千佛窟也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他瞟了一眼玄玦,“那是人家宗门的核心禁地,藏着无数秘密和传承,外围就有强大的佛法结界守护,据说还有历代高僧留下的金身罗汉、护法天龙守卫,硬闯?嘿嘿,除非你是化神老怪,否则跟送死没区别。”
“最后,就算你侥幸进去了,千佛窟里面也是个巨大的迷宫,步步杀机。各种考验心性的幻阵、镇压邪魔的佛禁、还有那些迷失在其中、早已疯魔的前代闯入者……更别提那最深处的镜心壁了,那玩意儿邪门得很,据说能照出人内心最深的恐惧和执念,心神不坚者,看一眼就会道心崩溃,魂飞魄散!”
杜康每说一句,云孤鸿的眼神就坚定一分。这些危险,与他所要拯救的人和必须打破的宿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多谢前辈提醒。”云孤鸿沉声道,语气中没有丝毫畏惧,“纵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也必须去闯一闯!”
杜康看着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咂了咂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又灌了一大口酒,嘟囔道:“疯了,都疯了……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不过,嘿嘿,倒是挺对我老酒鬼的胃口。”他不再多言,抱着酒葫芦,靠在岩壁上,似乎又要沉入醉乡。
洞窟内再次安静下来,但气氛已然不同。绝望的阴霾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目标明确的凝重。
云孤鸿的目光再次落回苏凝眉脸上,轻轻抚过她冰凉的脸颊,低声道:“凝眉,你听到了吗?有希望了……等我,我一定会拿到完整的经书,救你醒来,斩断那名咒!”
他抬起头,看向玄玦,眼神清澈而坚定:“大师,西漠佛国,千佛窟,我必须去。还请大师,不吝指引。”
玄玦看着云孤鸿,又看了看沉睡的苏凝眉,最终长叹一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云施主救人心切,意志坚定,小僧感同身受。西漠之路,小僧愿以梵音寺佛子身份,为你引路。只是……”
他话锋一转,神色无比严肃:“正如杜前辈所言,千佛窟乃我寺禁地,事关重大,危机四伏。即便有小僧引路,也需从长计议,等待合适时机,寻找稳妥之法,方可尝试进入。贸然行事,非但徒劳无功,恐有杀身之祸,更会连累苏姑娘最后一线生机。此事,急不得。”
云孤鸿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明白玄玦的顾虑,也清楚其中的风险。但有了方向,就有了奋斗的目标。他会等待,会准备,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抓住那唯一的希望。
他重新盘膝坐下,不再像之前那样盲目地、不顾后果地输送魂力,而是开始尝试按照《烛龙逆命经》上卷的法门,更加精细地引导、梳理体内那狂暴混乱的能量。他要变强,要稳住伤势,要让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去踏上那条通往西漠的千里征途,去闯那龙潭虎穴般的千佛窟!
目标,已然明确——西漠佛国,千佛窟,《烛龙逆命经》下半部!
为了救醒苏凝眉,为了摆脱宿命,他义无反顾。
昏暗的洞窟中,云孤鸿的身影仿佛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燃烧着坚定火焰的眸子,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