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院新生被迫在停尸房值夜班。
守则第一条:听到歌声必须假装睡着。
我偷偷睁眼,看见尸体在跳华尔兹。
它们发现我醒着,齐刷刷鞠躬邀请:
“差一个舞伴。”
第二天,我的床上出现一套寿衣。
尺码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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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医科大学,解剖楼,地下二层。
空气是凝固的,饱和着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无机质和长久寂静的冰冷。日光灯管发出惨白的光,勉强照亮着走廊,却将两侧一扇扇厚重的铁门映衬得如同墓穴入口。
林晚靠着冰凉的墙壁,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她是大一新生,怀揣着救死扶伤的梦想踏入医学院,却没想到第一个实践任务,是被辅导员“抓壮丁”来守停尸房夜班。原因是原本负责的老校工突然病了,一时找不到人顶替。
“就一晚,小林,克服一下。也算是……提前熟悉环境。”辅导员拍着她的肩膀,语气轻松,眼神却有些闪烁,递过来一张打印纸,“这是守则,务必严格遵守。”
林晚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感觉重若千钧。纸上只有寥寥几条,打印的墨迹甚至有些淡:
停尸房夜班守则
1. 值班时间为晚十点至早六点,不得迟到早退。
2. 无论听到任何声音,尤其是歌声,必须保持镇定,并立即假装入睡。
3. 切勿与任何“存在”进行视觉接触。
4. 凌晨三点至四点期间,无论发生何事,不得离开值班室。
5. 次日交接班前,仔细检查随身物品。
歌神?视觉接触?林晚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想问,辅导员却已经匆匆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迅速远去,留下她一个人面对这片死寂的领域。
值班室就在停尸房大门旁边,一个小房间,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窄小的行军床。桌子上放着一台老旧的收音机,一把强光手电,还有一部内部电话。
时间刚过十点。林晚反锁了值班室的门,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心脏兀自狂跳。她把那张守则又看了一遍,尤其是第二条和第三条。“歌声”?“存在”?这听起来更像是什么恐怖小说的设定,而不是医学院的规定。
她试图用科学解释——也许是通风管道的声音?或者某些化学试剂挥发的致幻效果?但内心深处,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这地方,太静了,静得让人心慌。只有制冷设备持续运行的低沉嗡鸣,像某种巨兽沉睡时的呼吸。
她不敢睡,也不敢开收音机,怕掩盖了可能出现的“声音”。就那样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耳朵竖起着,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
十一点,十二点,凌晨一点……
一切正常。只有死寂。
林晚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否则只是前辈用来吓唬新生的恶作剧?
困意渐渐袭来,连续几晚因为担心这个夜班都没睡好,她靠在墙边,眼皮开始打架。
就在她意识即将模糊的时候……
一阵极细微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朵。
不是机器的嗡鸣。
是……哼唱声。
非常轻,非常飘渺,调子古老而怪异,断断续续,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她的脑海里。没有歌词,只有旋律,幽怨,空灵,在这死寂的午夜地下,显得格外清晰,格外瘆人。
林晚的睡意瞬间烟消云散!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又在瞬间冻结!
歌声!
守则第二条!听到歌声必须假装睡着!
她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到那张窄小的行军床上,拉过带着霉味的被子蒙住头,紧紧闭上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擂鼓,震得她耳膜发疼。她拼命控制住呼吸,让它听起来平稳绵长,像是陷入了沉睡。
哼唱声在继续,似乎更近了一些。不再是单一的声源,好像……有好几个声音在合唱?音调高低错落,那古老的旋律缠绕在一起,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诡异美感,仿佛在举行某种隐秘的仪式。
林晚死死闭着眼,被子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能感觉到,那歌声似乎……就在门外徘徊。甚至,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有冰冷的视线,正穿透薄薄的门板,落在她身上。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
忽然,她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像是……锁舌弹开的声音?
紧接着,是值班室的门被缓缓推开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股比房间里更阴冷的气息,裹挟着浓郁的福尔马林味道,涌了进来。
歌声,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就在房间里!
不,不止在房间里。那哼唱声,似乎……充满了整个空间,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
林晚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尖叫出声。她严格按照守则,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敢颤动一下,全力扮演一个沉睡的人。
她能听到极其轻微的、摩擦地面的声音。不止一个。像是有很多东西,正在房间里……移动?
好奇心,在这种时候,是一种致命的毒药。
但它偏偏不受控制地滋生、膨胀。
它们……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她脑海里盘旋。
就一眼……就看一眼……确认一下……
理智在疯狂尖叫着警告,但那种想要窥探恐怖的冲动,最终压倒了一切。
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蒙在头上的被子,往下拉了一点点,露出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
然后,她睁开了右眼。
透过那条缝隙,她看到了令她终生难忘的景象。
值班室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人”。
不止一个。
它们穿着统一的、略显宽大的白色殓衣,身体僵硬,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蜡一样的灰白色。它们的动作缓慢而古怪,关节仿佛生了锈,但偏偏……它们在移动。
不是在行走。
是在……跳舞。
两两一组,僵硬地搭着彼此同样冰冷的手臂,随着那幽怨古老的哼唱旋律,缓缓地、一圈一圈地,跳着华尔兹。
它们的脚步落在积灰的水磨石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身体转动时,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滞涩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空洞地睁着,里面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灰白。
它们就在值班室有限的空间里,无声地旋转,跳跃(如果那笨拙的抬起脚也算跳跃的话),像是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在进行一场沉默而诡异的舞会。
林晚的血液彻底凝固了,呼吸停滞,连心脏都仿佛忘记了跳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这超现实的、骇人听闻的画面。她只想把眼睛闭上,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但已经晚了。
就在她睁眼窥探的第三秒。
离行军床最近的一对“舞伴”,那个个子稍高、脖颈有些不自然歪斜的“男性”尸体,它的头颅,猛地一顿,停止了随着舞步的轻微晃动。
然后,它那空洞的、灰白色的眼窝,精准地、缓慢地……转向了林晚的方向。
“盯”住了她从被缝里露出的那只充满惊恐的眼睛。
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房间里,所有正在起舞的尸体,动作在同一时刻僵住。
哼唱声,戛然而止。
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下一秒。
所有穿着白色殓衣的尸体,齐刷刷地、用一种完全同步的、僵硬到极致的姿态,松开了彼此的“手”,面向行军床的方向。
它们微微弯下腰,行了一个标准的、却透着浓浓死气的……鞠躬礼。
然后,它们抬起头,那些空洞的眼窝,全部“聚焦”在林晚身上。
最前面那个歪脖子的尸体,张开了嘴。它的嘴唇干瘪,动作迟缓,一个声音,从它喉咙深处挤了出来。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骨头在摩擦,没有任何语调起伏:
“差一个舞伴。”
它的声音落下后,其他的尸体,也同时张开了嘴,发出同样干涩、同步的声音,如同复读机一般,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差一个舞伴。”
“差一个舞伴。”
“……”
林晚的大脑“嗡”的一声,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极致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吞没。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知觉。
……
她是被清晨交接班老师的敲门声惊醒的。
阳光从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射进来,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发现自己和衣躺在行军床上,被子掉在了地上。房间里一切如常,桌子,椅子,收音机……仿佛昨夜那恐怖的一幕,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噩梦。
但她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样酸痛,喉咙干得冒火,心脏依旧残留着惊悸后的余痛。
她颤抖着打开门,来接班的老师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了然地笑了笑:“吓到了吧?第一次都这样,习惯就好了。没事,回去补个觉。”
林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她看着老师那张寻常的脸,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拿着自己的背包,踉踉跄跄地逃离了解剖楼。
回到女生宿舍,室友们都已经去上课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她把自己摔进床铺,只想蒙头大睡,把一切都忘掉。
然而,当她掀开被子的瞬间——
她的动作僵住了,血液再次变得冰凉。
在她凌乱的床铺正中央,平整地放着一套衣服。
不是她的睡衣,也不是任何她熟悉的衣物。
那是一套……崭新的、丝绸质地的、传统样式的——寿衣。
上衣下裤,颜色是暗沉的藏青色,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而诡异的吉祥纹路。触手冰凉丝滑,带着一股……淡淡的、类似于檀香和福尔马林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林晚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惊恐地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衣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死死盯着那套寿衣,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
她颤抖着,一步步挪回床边,伸出手,极其缓慢地,展开了那件上衣。
衣领内侧,没有商标,没有尺码标签。
但是,在靠近腋下的里衬上,用同色的丝线,绣着一行细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数字。
那是她的身高、三围……分毫不差。
尺码正好。
为她量身定做。
林晚瘫坐在地上,看着床上那套象征着死亡的衣物,昨晚那干涩沙哑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再次在她耳边清晰地回响起来:
“差一个舞伴。”
冰冷的绝望,如同无数细密的针,瞬间刺穿了她最后的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