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丝竹声还未完全消散在紫禁城的夜色里,太子的马车已碾过东宫的青石板路,车轮溅起的冷霜,像极了他此刻沉郁的神色。
车帘被猛地掀开,太子踩着仆从的手跳下车,墨色锦袍上还沾着宫宴的酒气,却没了半分宴席上的虚与委蛇,眼底的冷意几乎要将周遭的暖意冻住。
“都滚下去!”他挥手斥退上前伺候的丫鬟,径直往书房走去,腰间的玉带撞在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书房内只点着一盏孤灯,烛火被夜风卷得微微晃动,将墙上“储君”字样的匾额映得忽明忽暗,更添了几分压抑。
太子走到案前,一把扫落桌上的奏折,青瓷笔洗摔在地上,墨汁溅满金砖,像摊化不开的黑血。
他端起案上的冷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烧得喉咙发疼,却压不住心底的怒火——宫宴上楚清颜的霓裳舞艳压全场,太后的赏赐、皇上的赞许,还有景淮初那副胜券在握的模样,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影一。”太子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淬了冰。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房梁上无声落下,单膝跪地,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只露出双冷冽的眼:“属下在。”
影一是太子培养多年的暗卫首领,专司暗杀、伪造证据之事,这些年太子扳倒的几个政敌,背后都有他的手笔。
太子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的枯树,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去办两件事。
第一,找个擅长摹仿笔迹的匠人,伪造一份水利大臣周显的账本,把去年江南水利工程的收支改了——多记五十万两白银的缺口,再仿景淮初的签名,让账本上多一笔‘五皇子府支取十万两’的记录,日期就定在三个月前。”
影一抬头,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却没多问:“属下明白,账本的纸张与墨迹会用旧料,保证与周显的真账本无二。”
“第二。”太子转身,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去我私库取二十万两黄金,分成两箱,今夜就送到五皇子府——别让人发现,藏在景淮初书房的暗格里,就是他平日放兵书的那个柜子,里面有层夹板,正好藏东西。”
影一眉头微蹙:“殿下,二十万两黄金太重,若五皇子府有侍卫巡逻,恐难悄无声息送入。”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太子冷哼一声,从袖中取出块玉佩,扔给影一:“这是去年景淮初府中管家之子大婚时,我赏的贺礼玉佩,你拿着它,可借‘送贺礼回礼’的由头靠近书房。
五皇子府的侍卫多是楚将军旧部,只认信物不认人,不会起疑。
至于搬运,你带两个身手好的暗卫,用特制的滑轮从后墙运进去,书房后窗的插销我已让人提前做了手脚,一推就开。”
影一接过玉佩,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躬身应道:“属下即刻去办,天亮前定能办妥。”
“记住。”太子上前一步,手按在影一肩上,眼神狠厉:“账本要做得天衣无缝,黄金要藏得隐蔽——我要让周显百口莫辩,让景淮初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这‘赃金’的来历。
明日早朝,我会让御史参周显贪污,届时搜出五皇子府的黄金,景淮初就算想摘干净,也难!”
影一颔首,身形一晃,又消失在夜色里。
太子走到案前,捡起地上的奏折,指尖拂过“江南水利”四字,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周显是景淮初举荐的大臣,两人素来交好,若周显被定贪污罪,景淮初就算没直接参与,也会因“举荐失察”“私藏赃金”被牵连,轻则失宠,重则被削去皇子爵位,这比直接扳倒他更稳妥。
他走到窗边,望着影一离去的方向,又想起宫宴上刘侍妾的话——楚清颜开琳琅阁虽合规,却也让不少商户眼红,若景淮初再被冠上“贪污”的罪名,楚将军的兵权也会受影响,到时候东宫的地位,就再也无人能撼动。
半个时辰后,影一带着两个暗卫,推着两辆伪装成“送瓷器”的马车,停在五皇子府后墙外。
马车里的黄金被裹在厚厚的棉絮里,听不到碰撞声。
影一拿出太子给的玉佩,对守门的老仆道:“我是东宫的人,奉太子殿下之命,送些回礼给五皇子——去年贵府管家之子大婚,殿下赏了贺礼,今日特来送些江南新瓷,算是回礼。”
老仆接过玉佩,见是当年熟悉的样式,又看影一身后的马车虽大,却走得平稳,不像有问题,便侧身让开:“既是东宫的人,随我来吧,只是殿下和王妃已歇下,需轻些动静。”
影一点头,跟着老仆穿过回廊,借着夜色避开巡逻的侍卫。
五皇子府的书房在后院,此刻灯已熄,只留盏廊灯亮着。
老仆将他们带到书房门口,便躬身告退:“书房钥匙在门垫下,你们放下东西就走吧,别吵醒殿下。”
影一待老仆走远,立刻打开书房门,两个暗卫迅速将黄金箱搬到书柜前。
影一按了下书柜侧面的暗扣,夹板缓缓打开,露出个深约三尺的暗格。
两人合力将黄金箱塞进去,又将夹板归位,书柜上的兵书按原样摆好,连灰尘都没动过一丝。
“走。”影一低喝一声,三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书房,关上门,将钥匙放回门垫下,推着空马车离开了五皇子府。
整个过程不过一刻钟,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有院中的桂树,被夜风拂得落下几片花瓣,落在马车驶过的痕迹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此时的太子府书房,烛火依旧亮着。
影一推门进来,躬身禀报:“殿下,事情已办妥,账本明日午时能送到御史府,黄金已藏好。”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走到案前,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写了个“景”字,又狠狠划掉,墨汁透纸而过:“明日早朝,就看周显和景淮初怎么收场。”
他顿了顿,又道:“你再去查下周显的家人,若他不肯认罪,就把他妻儿软禁起来——我要让他知道,跟景淮初混,没有好下场。”
影一躬身应下,再次退去。
太子走到窗边,望着天边的孤星,眼底满是自负。
他知道,父皇虽宠爱景淮初,却最忌皇子与大臣结党营私、贪赃枉法,只要证据确凿,就算景淮初有楚将军撑腰,也难逃责罚。
夜色渐深,东宫的烛火亮了一夜。
太子坐在案前,反复看着周显的真账本,想象着明日早朝景淮初被弹劾时的慌乱模样,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次日天未亮,太子便起身梳洗,换上朝服,腰间的玉带系得格外整齐。
他站在镜前,看着镜中意气风发的自己,仿佛已看到景淮初被削去爵位、楚清颜黯然离府的模样。“景淮初,”他对着镜中的自己低语,“这储君之位,从来都只能是我的。”
宫门外的晨雾还未散去,太子已带着伪造好的账本,往御史府走去。
他要亲自交代御史,在早朝上如何弹劾,如何引导皇上派人去五皇子府搜查——他要一步一步,将景淮初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东宫的光芒,再也无人能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