轺车驶入京城朱雀街的时候,正是午后最热闹的时辰。
街旁酒肆的幌子在风里招展,小贩叫卖糖画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往来行人摩肩接踵,与朝阳城是截然不同。
景淮初坐在车厢里,指尖不时摩挲着锦盒的边缘——那里面盛着楚清颜做的了望塔模型,一路颠簸。
所以他每隔半个时辰便要打开查看一次,确认绒布裹得稳妥,滑轮没有半分移位。
“殿下,皇宫午门到了。”车夫勒住缰绳,轺车稳稳停在朱红宫门前。
守宫门的侍卫见了景淮初的车架,连忙躬身行礼,目光扫过车厢角落的锦盒时,虽有好奇却不敢多问——五皇子离京时只说去朝阳城将军府宣圣旨,可归京时却带着个精致锦盒,倒让人猜不透里面装着什么。
景淮初提着锦盒下车,月白色的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
景淮初径直对这守宫门的侍卫说道:“备驾,去养心殿。
父皇今日当在殿内批阅奏折,我要即刻面圣。”
侍卫连忙应下,引着景淮初往养心殿方向走。
穿过层层宫阙,汉白玉栏杆映着蓝天,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宫人们捧着文书匆匆而过,见了景淮初都躬身避让。
一路行至养心殿外,守殿的太监见是他,连忙进去通报,不多时便出来躬身道:“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景淮初深吸一口气,提着锦盒迈入殿内。
养心殿内静悄悄的,只能闻见龙涎香的淡淡烟气萦绕,皇帝坐在紫檀木御案后,手里捏着一本边关奏折,眉头微蹙,见他进来,才缓缓抬眼:“淮初,回来了,圣旨都带到了吧,楚将军反应如何?”
“回父皇,带到了,楚将军嘱咐我定不能辜负清颜。”景淮初躬身行礼,目光落在御案上的奏折上——那奏折封皮印着“边防急报”四字,想来父皇正为边境防务费心。
看到后,景淮初定了定神,将锦盒放在御案旁,轻声道:“儿臣此次回朝,还带了一件关乎边防的好物,是楚将军之女楚清颜亲手改良的。”
皇帝闻言,放下手中奏折,目光落在锦盒上,眼底闪过一丝好奇:“楚清颜?就是去年设计出了滑轮了望塔的那个丫头?”
“正是。”景淮初点头,伸手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地将楠木了望塔模型取出来,放在御案中央。
“这是改良后的滑轮了望塔。
原先军中的木质滑轮了望塔难组装和推动时带来的不顺畅,所以清颜将木质滑轮改为黄铜滑轮,改了可拆卸塔身,如今两人便能扛动,组装只需一刻钟,了望范围还能多出半里地。”
皇帝俯身向前,指尖轻轻触到了望塔的黄铜滑轮,轻轻一拨,滑轮便灵活转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他仔细看着塔身的榫卯结构,又抬手掂了掂重量,眼底渐渐露出讶异:“竟这般轻巧?原先兵部也想进行改良,可呈上来的了望塔图纸,我见过,还是一样的笨重,运到边关山地上,不知要废多少人力。”
景淮初见状,连忙补充道:“儿臣在朝阳城时,亲眼见清颜打磨这模型,画了不少的图纸在她院里桃花树下石桌上。
所以当清颜把成品交给我时便说,边关将士守着国门,多省一刻组装时间,多望半里地,便能多一分安全。”
皇帝听到这话,指尖顿了顿,抬眼看向景淮初,眼底多了几分赞许:“好个有心的丫头!楚将军忠勇一生,竟教出这么个聪慧又懂军务的女儿,难得,难得啊。”
说完,他又低头端详着了望塔,手指划过塔底的“楚记”二字,轻声道:“这物件看着小,却是实实在在能护着将士的东西。
有了它,边关的了望哨便能更灵活,蛮族若想偷袭,也能早些察觉。”
说着,皇帝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之前因边防奏折而起的愁绪淡了不少。
此刻他抬头对景淮初道:“你此次去朝阳城,能带回这么个好物,倒是没白去。
楚清颜这丫头,不仅有勇,还有谋,比朝中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文臣强多了。”
景淮初听父皇夸赞楚清颜,心里比自己被夸还高兴,连忙道:“清颜确实心思缜密,她还说,若兵部能批量生产,再派工匠去边关教将士组装,不出一月,便能在各哨卡用上。”
“一月?那便要尽快!”皇帝当即拍了下御案,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眼下边关虽稳,但蛮族总在秋冬之际扰边,如今离入秋还有两月,若能赶在那之前把这了望塔铺满各哨卡,便能安稳不少。”
皇帝说着,转头看向殿外,高声唤道:“李德全!”
守在殿外的贴身太监李德全连忙进来,躬身行礼:“老奴在。”
“你即刻去兵部造办处,传朕的旨意。”皇帝的声音威严有力:“让他们立刻照着这了望塔模型,召集最好的工匠,日夜赶工,批量生产。
用料要好,黄铜滑轮不许掺假,塔身木料要选耐腐的楠木,半点不能马虎!”
李德全连忙应道:“老奴遵旨。”
“还有。”皇帝又补充道:“让兵部尚书亲自督办此事,每五日向朕递一次进度奏折。
造出的第一批了望塔,优先送往前线最苦寒的几个哨卡,再派工匠随行,教将士们怎么组装、怎么维护。
告诉他们,这事关边防安危,谁要是敢懈怠,朕饶不了他!”
“老奴记住了,这就去传旨!”李德全躬身接过皇帝递来的令牌,又飞快地看了眼御案上的了望塔,眼底满是好奇,却不敢多停留,转身快步出了殿门。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皇帝看着了望塔模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对景淮初道:“你这趟没白去啊,还为朝廷寻得这么个有用的物件。
楚清颜这丫头,朕记着了,日后若有机会,倒想亲眼见见她,听听她对边防还有什么好想法。”
景淮初闻言,心里一喜,连忙躬身道:“儿臣替清颜谢父皇恩典。
她性子直爽,对军务确有不少独到见解,若能得父皇召见,定能说出些有用的话来。”
皇帝点点头,又拿起了望塔模型,细细看了许久,才道:“你一路回来也累了,先回皇子府歇息吧。
等兵部那边有了进度,朕再召你过来商议。
对了,你那皇子府翻新的事,不用你再去找人了,朕已让人给内务府打过招呼,用料和工匠都给你挑最好的,尽快收拾妥当,也该让你有个像样的住处了。”
景淮初没想到父皇还记着皇子府的事,心里一暖,连忙躬身谢恩:“儿臣谢父皇关怀。”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目光又落回御案上的奏折,却没再像之前那般蹙眉——有了这改良的了望塔,边关的防务便多了一层保障,他也能少些牵挂了。
景淮初提着锦盒退出养心殿,殿外的日光正好,洒在他身上,暖融融的。
他低头看着锦盒,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清颜,你看,父皇不仅夸了你,还下旨让兵部尽快生产,你的心血,总算没白费。
而养心殿内,皇帝仍在看着那了望塔模型,指尖轻轻拨动滑轮,清脆的声响在殿内回荡。
他想起楚老将军当年在边关浴血奋战的模样,又想起楚清颜小小年纪便再次改良军械的聪慧,不禁轻声感叹:“楚家一门忠勇,又出了这么个好丫头,真是朝廷之幸,边防之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