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走廊里,冷锋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穿透门板飘进大厅,落在躲在门后阴影里的罗浩耳中。
“所有事情的起源,其实就是边防那次任务。”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指尖带着一丝冰凉的汗,语气里藏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愧疚,还有一丝无奈。
“说实话,俞飞那点能耐,我们谁不清楚?他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一口气干掉七个毒枭和两个雇佣兵?”
“我当初一眼就猜到不对劲。”
冷锋的声音低了几分,带着难以启齿的坦诚。
“战狼刚成立,龙队顶着上面多少压力,才把我们这些人聚到一起。我们太需要一份实打实的军功站稳脚跟,让那些质疑龙队、质疑战狼的人闭嘴。”
“我承认,我有私心,我不想让龙队失望,不想让我们这群人的努力白费。”
“可我真的想不到,这一切竟然是一个孩子做的。”
他的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像是至今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一个八岁的孩子,没经过系统训练,手里就一把短刀,竟然能把老猫的人耍得团团转,还杀了那么多人……更没想到,他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把老兵、第五部队都牵扯进来。”
“他哪里普通了?!”
邵斌的声音陡然拔高,满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攥紧的拳头砸在墙壁上。
“他是骑兵连的后裔!是陈老那个老英雄的后人,骨子里流着的就是好战的血,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
“当初我们跟他在基地对质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邵斌的语气里满是尖锐的指责。
“你小子眼里只有龙队,跟龙队拍拖,知道他来大闹基地,也不着急回来处理。”
“他当时就说了,军功是他的,他一定会讨回来,你倒好,只当他是小孩子发脾气,转头就跟我们说‘一个小鬼而已,翻不起浪’!”
“你但凡认真一点,早就能发现他手里的证据,早就能意识到我们抢了不该抢的东西;但凡我们早点松口,承认自己有错,把军功还给人家,何至于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邵斌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带着浓浓的懊悔和愤怒。
“现在倒好,龙队重伤‘假死’,巡查组步步紧逼,老兵们堵在门口施压,我们成了人人喊打的罪人,这都是你当初的疏忽造成的!”
冷锋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紧紧咬着,没有反驳,只是用力摇晃着脑袋,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确实没想到……”
“我以为他只是个运气好、有点小聪明的小鬼,顶多闹几天就没精力了。”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执着,没想到他能找到那么多老兵撑腰,更没想到他敢直接站出来,扛着生物炸弹,救了那么多人,还把事情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邵斌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烦躁。
“重要的是,那个孩子破坏了规矩!”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以大局为重,他倒好,仗着自己是功臣之后,就无法无天,把个人恩怨看得比国家稳定还重!”
“军功而已,有那么重要吗?龙老都打算私下补偿他了,给他家里改善待遇,安排最好的学校,甚至承诺给他现金补偿,用最好的资源培养他,可他偏不!”
邵斌的语气里满是不解和愤怒。
“他非要揪着那点军功不放,非要跟整个军方对着干,非要把事情闹大,让境外势力看我们的笑话,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好了,别扯这些了,先找到视频再说!”
冷锋打断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却依旧掩不住一丝深深的疲惫,抬手看了眼腕表。
“时间不多了,巡查组的人随时可能过来,拿到视频,销毁原始文件,只留一份备份交给龙老,才能给我们、给战狼争取更多时间。”
邵斌还在低声骂着,无非是指责冷锋当初的疏忽、抱怨陈榕的不识抬举,骂了几句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重重叹了口气。
“行,听你的!”
接下来,冷锋等人分开行动。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躲在门后阴影里的罗浩浑身一震,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嗡嗡作响,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快速沉下去,手脚冰凉。
他们早就知道!
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边防那次的军功根本不属于战狼,根本就是俞飞捡了别人的功劳,根本就是他们联手冤枉了陈榕!
他们清楚自己抢了一个孩子的功劳,清楚自己伪造证据、篡改记录,把一个立下赫赫战功的小英雄,污蔑成了“私自行动、扰乱军纪”的“魔童”!
可他们因为自己的私心——想要让战狼站稳脚跟,想要讨好龙小云,想要维护所谓的“大局”——就选择了掩盖真相,选择了将错就错,甚至在陈榕想要讨回公道的时候,变本加厉地打压他、通缉他!
罗浩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和悲愤涌上心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藏在暗袋里的U盘,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有些发麻。
U盘的外壳被手心的冷汗浸湿,却依旧冰凉坚硬,像一颗沉甸甸的砝码,压在他的心上。
罗浩想起了那对夫妻的眼泪。
当时人群混乱,他们不顾一切地朝着海边冲去,嘴里喊着“榕榕”,眼里满是绝望和执着,那是父母对孩子最深切的担忧和牵挂。
他想起了在婚礼现场,那个小小的身影抱着生物炸弹,毫不犹豫地冲向高空的背影。
当时所有人都在惊慌逃窜,只有那个八岁的孩子,明知炸弹随时可能爆炸,却依旧选择了牺牲自己,救下了婚礼现场所有的人。
这个孩子只是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只是想要让父母团聚,可这些所谓的“军人”,却把他逼到了绝境,把他污蔑成了人人喊打的“恶魔”。
他们骂陈榕是“破孩子”“搅屎棍”“破坏规矩”,可真正破坏规矩、颠倒黑白、践踏正义的,是他们自己!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问心无愧”,说“为了国家安稳”,可这份安稳,竟然是建立在牺牲一个孩子的公道、掩盖真相的基础上!
这样的“安稳”,这样的“正义”,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罗浩猛地一咬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趁着没人注意,快速弯腰,猫着身子,重新钻回了大厅角落的实木桌子下,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
微弱的蓝光在黑暗中亮起,映照着他满是坚定和愤怒的脸。
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着,开始编辑信息……
罗浩忍不住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是他们,是那些大人物把一个本该被尊崇、被嘉奖的小英雄,逼成了人人误解、人人喊打的‘魔童’。”
“他看起来好像入魔了,好像处处跟军方作对,好像不依不饶、蛮不讲理。”
“可他还是在情人岛拆了炸弹,还是救了所有人,还是没有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罗浩的眼睛红了,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
“不……不是他入魔了,是那些大人对不起他,是那些手握权力、站在高位的人,对不起他!是他们颠倒了黑白,是他们践踏了正义,是他们让一个孩子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公道!”
群众需要知道真相!
他们有权知道,自己口中的“魔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有权知道,那些穿着军装、声称“保家卫国”的军人,到底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有权知道,这背后被掩盖的委屈、被抢夺的功劳、被践踏的正义!
他必须逃出去,必须把这份真相公之于众,必须为陈榕讨回一个公道,必须让那些作恶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罗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和紧张,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动静,手指紧紧攥着手机,做好了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
另外一边,陈榕往前踉跄着走了几步,脑袋有些恍惚,眼前的景物微微晃动。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过来,拂动他额前的碎发,身上的衣服因为变身而显得有些紧绷,却依旧掩盖不住他此刻身上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带着惊讶和好奇的声音。
“哎呦!我就说看着这个背影眼熟,果然是你小子!”
陈榕微微一怔,转头看去。
只见穆医生正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依旧穿着那件熨烫得平整的黑色马甲西装。
马甲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丝凌乱,脸上带着惯有的睿智与冷静,只是那双眼睛里,此刻满是探究和毫不掩饰的好奇。
“真没想到啊,你这小子竟然还会‘变身’这一手?”
穆医生快步走上前来,围着陈榕转了两圈,一边转一边啧啧称奇,语气里满是惊叹。
“我估摸着,你至少增高了十多厘米吧?从个奶气未脱的八岁小鬼,一下子变成了半大的少年,这手段可真够神奇的,简直比科幻电影里的情节还离谱,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榕看着他,眼神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淡淡开口。
“我以为可以瞒过你。”
他说完,转身走到灯塔下的一块平整礁石上坐下,微微低着头,双手撑在礁石上,目光投向远处翻滚着浪花的大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穆医生也跟着坐了下来,与他隔着半米的距离。
他先是伸出手,在陈榕的胳膊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检查什么硬物,又伸手摸了摸陈榕的腿,感受着肌肉的结实程度,嘴里不停发出“啧啧”的声响。
末了,他甚至还往自己手心吐了口口水,搓了搓,然后伸手想去碰陈榕的肩膀,像是想要感受一下这变身的“质感”。
“我说你这身体是怎么长的?”
穆医生一脸惊叹,眼睛瞪得溜圆。
“不仅长高了,体型也壮实了不少,皮肤质感都没变,这要是不说,谁能想到你几个小时前还是个小不点?”
“天呐,你到底搞了什么高科技?还是说你们陈家有什么祖传的秘方?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穆医生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抛出来,语气里满是好奇,像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要知道,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的奇人异事不少,可像陈榕这样能凭空变身、改变年龄和体型的,还是头一次见,这彻底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陈榕抬了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淡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我很少搞事情。”
“你很少搞事情?”
穆医生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陈榕,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小子,你这话要是说出去,估计没人会信吧?”
他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医生特有的洞察力,紧紧盯着陈榕的眼睛。
“情人岛现在乱成什么样了?这一切的源头,不都是你吗?”
“你在西南审判庭大闹一场,把西南搅得鸡犬不宁;跑到情人岛又大闹婚礼,抱着生物炸弹冲向高空,救了所有人;现在又变身成少年模样,躲在这里,你告诉我你很少搞事情?”
穆医生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凝重了几分,眼神里的好奇变成了探究。
“你知道吗,老猫已经走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情人岛,巡查组封锁了各个路口,他没办法继续留在这,只能从水道离开了。”
陈榕依旧沉默着,只是目光依旧投向远方的大海,像是在看浪花,又像是在看更远的地方,侧脸线条干净而坚定,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沉静。
过了几秒,穆医生再次开口,语气严肃而认真,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执着。
“我需要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