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陈树的膝盖重重砸在碎石滩上,棱角分明的石子硌得他骨头生疼,膝盖处瞬间磨出了破口,渗出血迹。
他没顾上疼,只是下意识地撑了撑地面,反手将肩上的夏侯光河往下推。
陈树特意放慢了动作,怕动作太急让夏侯光河的腿伤更重。
刚才为了抄近路翻越南侧的山梁,他左腿被野藤下的碎石划了道深口子,现在每动一下都钻心般的痛。
夏侯光河没稳住重心,顺着斜坡滚了两圈。
他本能地伸手抓住旁边的灌木,才堪堪停在河边。
下面就是湍急的河流,水裹挟着泥沙,奔涌得能把人卷走。
夏侯光河撑着地面坐起来,裤腿沾满泥和草屑,鞋子里还灌了小石子,硌得脚底板疼。
他抬头时,一眼就看见陈树扶着树干喘息。
“你又要回去?”
陈树靠在树干上,胸口剧烈起伏。
他刚才用尽全力背着夏侯光河跑了两公里,体力有点透支了。
但他的目光没离开情人岛的方向,那里隐约传来的枪声,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上。
“我的老婆,孩子都在里面。”
陈树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边防军人特有的决绝,目光扫过夏侯光河的左腿,眉头皱了皱。
“抱歉,接下来,靠你自己了,你的腿伤,你想办法处理一下。”
陈树说完,转身就要走。
结果,刚迈出去脚,就踉跄了一下,他赶紧扶住旁边的树,指尖抠进树皮里,稳住身形。
他不能倒下,妻儿还在等他。
“你受伤了!”
夏侯光河忍着腿的剧痛,想伸手去拉他,却因为动作太急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你一个人不行!情人岛西侧的浅滩有暗礁,你腿也伤了,根本绕不过去!等我联系上支援,咱们一起……”
“没时间了。”
陈树打断他,回头时,眼神里带着边防军人特有的坚毅,没有半分动摇。
“刚才榕榕跟我说过,说老猫把定时炸弹放在大厅,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你必须尽快联系支援。”
夏侯光河看着他的背影,手指紧了紧。
他知道拦不住。
作为军人,就算是普通百姓被困,陈树都要拼尽全力,更何况是对方的老婆和孩子。
夏侯光河深吸一口气,忍着伤口的疼,朝着陈树的方向喊。
“活下来!”
“我相信,你的孩子,是无辜的!等这事了了,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你儿子作证,他实力很强,军功肯定是他的……”
陈树没回头,只是抬手挥了挥,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里,只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朝着情人岛的方向延伸,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那是边防军人在山地里练了无数次的步伐,就算带伤,也没半点虚浮。
夏侯光河掏出卫星电话,按亮屏幕时,信号格终于跳了出来,满格的信号像救命稻草。
他一脸大喜,按号码的手都在抖,接通的瞬间,几乎是吼出来的。
“支援!快派支援到情人岛!北纬23度15分,东经110度30分!”
他怕电话那头听不清,语速快得像打机枪。
“老猫控制了婚礼现场,人质里有龙老、西南军区的赵虎首长!还有几十个普通宾客,现在老猫已经开枪伤人了,情况十分危急!”
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回应声,问他具体的防御部署,夏侯光河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砰——!”
枪声刺破空气,紧接着就是女人的尖叫,此起彼伏,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
夏侯光河脸色一变,对着电话喊了句“先派直升机过来,我在北侧河边等”,就挂了电话,忍着剧痛,站起来,朝着河边走去。
他得赶紧找船,哪怕是艘渔民留下的小木船,也要想办法靠近情人岛,至少能摸清岸边的布防。
大厅里,尖叫声还没停。
老猫踩着满地的粉色玫瑰花瓣和破碎的香槟杯碎片,手里的枪指着一个缩在角落的小男孩。
那个男孩才五岁,穿着白色的小西装,此刻却吓得浑身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死死抱着旁边女人的腿。
“给我安静!”
老猫的声音像冰碴子,砸在每个人心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
他故意把枪往孩子的方向又递了递,枪管几乎碰到孩子的额头。
“否则,我送他去见上帝!”
尖叫声瞬间消失,大厅里只剩下孩子压抑的抽泣,和定时炸弹“滴答、滴答”的声音。
每响一声,就像在每个人的心上敲了一下,让空气变得沉重无比。
老猫收回枪,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不远处的陈榕身上,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还掺着点被羞辱的愤怒。
这是他第三次见陈榕。
他却怎么也无法相信,就是这个看起来营养不良、脑袋大得有些不成比例、眼眶下挂着浓重黑眼圈的小家伙。
让他从指挥着一个全球排名了前十的雇佣兵团的队长,变成了现在的光棍司令。
老猫慢慢走向陈榕,脚步踩在破碎的花瓣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我真没法相信。”
老猫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故意提高了些,让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把我五个手下送进阎王殿的,是你这么个小不点——营养不良,头发乱得像鸡窝,连件干净衣服都没有。”
陈榕没说话,也没看老猫,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直直看向不远处的林欣。
那是他的母亲,是给他精神支柱的人。
他永远记得,六岁那年,自己被绑架丢进枯井里,是母亲给了他精神支柱,他才有勇气一点一点爬上来。
可现在,妈妈的婚纱脏了,裙摆上沾着血渍和酒渍,像一朵被揉碎的白玫瑰。
她的手腕被粗麻绳勒得通红,皮肤都磨破了,渗出的血珠黏在绳子上。
她的眼睛里满是担心和绝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婚纱上。
两年了,他们没有再见过面。
没想到,再次相见是这样的局面。
而林欣死死盯着陈榕,眼泪流得更凶了,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崩溃得喊出声,反而让儿子分心。
心如刀割,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无法相信,那个过去被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小萝卜头,怎么会瘦成这样?!
以前的陈榕,虽然不算胖,但脸蛋圆乎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可现在,儿子的脸颊陷了进去,眼窝也深了,头发散乱得像个鸡窝,脸上沾着灰,两个黑眼圈重得像被人打了几拳。
一看就是长期没睡好。
儿子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
他还是个孩子啊,才八岁。
本该在学校读书,在妈妈身边撒娇的年纪,却要吃这么多苦。
母子俩就这样隔着人群遥遥相望,中间是冰冷的枪口,是宾客们恐惧的脸,还有定时炸弹“滴答、滴答”的声音,每一秒都像在熬。
老猫走到陈榕面前,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
他故意这样,想从气势上压制这个孩子。
却没想到,陈榕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像淬了冰。
老猫指了指旁边跪着的三个人,冷冷地开口。
“你看,在你面前,还有三个人跪着。我刚才才知道真相——他们都是大人物啊,高高在上的那种,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
他蹲下身,盯着陈榕的眼睛,语气里的嘲讽更甚。
“他们说你没功劳,你就没军功,他们说你是天煞孤星,甚至想把你抓起来,说是你‘故意挑起事端’。是不是很好笑?”
陈榕的手指动了动,没说话,眼神却更冷了。
“在我们国家,都不会这样对待英雄,更何况还是一个孩子。”
老猫站起来,故意扫过脸色铁青的龙老和赵虎,声音里满是挑衅。
“你们炎国不是总说重视‘英雄’吗?怎么到了这孩子身上,就成了冒领军功的破坏者?你们炎国,真是特殊啊,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心上。
龙老的拳头攥得指节发白,赵虎的脸涨得通红,想开口反驳,却被老猫的眼神制止。
突然,老猫的枪又指向了那个五岁的孩子,只要对方敢动,枪就会响。
“你们国家的先辈很伟大。”
老猫突然收了笑,竖起大拇指,眼神却阴得能滴出水来,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我看过你们的历史,打跑了侵略者,建立了新国家,让老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可是你们的做法,有点恶心。”
他顿了顿,故意停顿了两秒,让所有人都听清他接下来的话。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说不定,你们又要乱了,不过,这与我没什么关系!”
说完,老猫后退半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针筒。
透明的针管里,装着银灰色的液体,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里面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老猫把针筒举到陈榕面前,手臂伸得笔直,让周围的人都能看清。
“你是英雄,他们不是。你想救你母亲,还有这些被绑着的人,对不对?”
“我给你选择——把这个注射下去,效忠于我,做我的手下,我不仅放了你母亲,还放了这里所有人。”
说完,老猫指了指地上跪着的三个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至于他们三个——抢你功劳、说你坏话、想害你的人,就当我给你的见面礼,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杀了他们,或者让他们给你磕头道歉,都随你。”
“你看,我才是最公平的。”
老猫蹲下身,眼睛死死盯着陈榕,声音里满是得意。
“他们只会抢你的功劳,甚至要你的命;而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你妈妈的命,别人的尊重,还有让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跪在你面前求饶。
“不要!小萝卜头,别听他的!”
林欣突然尖叫起来。
她拼命挣扎着,手腕被绳子勒得更疼,磨破的皮肤渗出更多血珠。
“这是什么东西?老猫,你快说!这到底是什么!你别害我儿子!”
周围的宾客也开始骚动,有人小声嘀咕。
“那针筒里的东西看着好吓人,不会是毒药吧?”
“这孩子才8岁啊,怎么能让他做这种选择!”
“那些大人物也太没用了,就让一个孩子挡在前面!”
老猫倒是不打算隐瞒。
他转过头,看着林欣,笑得一脸坦然,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没什么,就是一支普通的针而已,不会立刻死人。”
他顿了顿,故意把针筒举得更高,让所有人都看清里面银灰色的液体,语气里带着恶作剧般的得意。
“它,叫纳米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