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起了。”
万民宫内,赵政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那片被漠南狂风席卷的北境土地上。他面前摊开的,是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来的第一份前线战报,墨迹似乎还带着边关的肃杀与尘土。
侍立一旁的韩信,目光紧锁在巨大的北境沙盘上,沉声道:“左贤王选了这个时候……风沙蔽日,利于骑兵突袭,却能见度大减,确实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龙且那边的火器,威力怕是要打折扣。”
赵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笃笃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折扣?”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风沙能遮挡视线,也能掩盖杀机。左贤王想借这天时一口吞下云谷,就不怕……崩了牙吗?”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指尖重重落在代表云谷屯田区的位置,那里已经插上了代表敌军的红色小旗。
“传令驿站,不惜马力,保持情报畅通!”
“告诉龙且,稳住阵脚,火器可用则用,不可用则藏!依托掩体,层层阻击,以空间换时间!”
“项羽的援军到哪儿了?”
“樊哙的民兵是否已就位?”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箭般射出,整个中枢系统随着他的意志高速运转起来。
北境,云谷。
天色未明,整个世界却被一种昏黄的、令人窒息的色调笼罩。来自漠南的狂风卷起漫天沙尘,呼啸着掠过原野,能见度不足五十步。风声掩盖了马蹄声,直到那如雷鸣般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守卫在屯田区外围掩体里的华绥兵士们才悚然惊觉。
匈奴人来了!
左贤王须卜塔尔亲自率领八千主力骑兵,借着风沙的掩护,如同从地狱中钻出的幽灵,骤然出现在了云谷外围。他本人驻马在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尽管风沙扑面,依旧能隐约看到下方那片广袤的、即将属于他的“猎场”。
“长生天助我!”须卜塔尔畅快地灌了一口马奶酒,抹去胡须上的酒渍,对身旁的骨都侯吼道,“看见没有!南蛮子的‘响雷棍’被风沙堵住嘴了!冲!给老子踏平那些土坑,烧光他们的粮食!正午之前,我要在云谷堡里喝酒!”
“呜嗬——!”骨都侯须卜秃鹫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弯刀,一马当先,率领五千骑兵作为正面锋矢,朝着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火器掩体”发起了狂暴的冲锋!马蹄践踏着尚未完全收割的庄稼,泥浆与碎禾齐飞,气势汹汹,仿佛真的要凭借铁蹄将一切阻碍碾碎。
与此同时,另一支由当户率领的三千骑兵,则如同狡猾的毒蛇,借着风沙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云谷侧后方迂回,他们的马背上驮着皮囊装盛的火油和引火之物,目标直指那片连绵的、储存着五万石军粮的粮囤区!
掩体内,龙且半蹲着身子,沙尘几乎让他睁不开眼,他眯着缝,死死盯着前方那一片昏黄中涌动的黑影。身边的王铁柱焦急地低吼:“都尉!风沙太大!看不清!火绳也不好点!”
“慌什么!”龙且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等!等他们再近点!风沙不可能一直这么大!听我号令!”
匈奴骑兵越来越近,马蹄声如同催命的战鼓,甚至连他们狰狞的面容和雪亮的弯刀都依稀可辨。前排的华绥兵士甚至能感受到战马喷出的灼热鼻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短暂的、诡异的风势间隙出现,前方的视野清晰了刹那!
“就是现在!”龙且猛地挥臂,声嘶力竭,“第一排!放!”
“轰——!!!”
憋屈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近百支突火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炽热的火舌撕裂昏黄的沙幕,密集的弹丸如同死神挥出的镰刀,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匈奴骑兵连人带马扫倒一片!人仰马翻,鲜血如同泼墨般染红了黄沙地!
“第二排!补位!放!”
几乎没有间隙,第二排火器兵从侧后方的掩体探身,又是一轮齐射!刚刚从同伴尸体旁冲过的匈奴骑兵,再次遭遇迎头痛击!
骨都侯须卜秃鹫运气好,只是被飞溅的弹片擦伤了脸颊,他惊怒交加地看着瞬间倒下的上百名儿郎,狂吼道:“散开!冲过去!他们装填慢!”
然而,华绥火器兵并未如他预想的那般停留在原地装填。在龙且事先反复演练的命令下,第一、二排射击完毕的火器兵,立刻弯腰,沿着挖掘好的交通壕,迅速向侧后方的备用掩体转移!
当匈奴骑兵冒着稀疏的箭矢(来自掩体后方的弩兵)好不容易冲到第一道掩体线时,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土坑和弥漫的硝烟。
“人呢?!”有匈奴百夫长茫然四顾。
回答他的,是从侧前方另一批掩体中再次响起的“轰鸣”!
“怎么可能?!他们的‘响雷棍’怎么打不完?!”后方高坡上,左贤王须卜塔尔手中的银质酒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醇香的马奶酒浸湿了昂贵的波斯地毯。他脸上的得意和狂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冲!继续冲!他们人不多!”
战场陷入了残酷的拉锯。匈奴骑兵凭借人数优势和悍勇,一次次试图冲破掩体防线,而华绥火器兵则利用掩体的保护和灵活的转移,不断给予敌人杀伤。不时有匈奴骑兵突破火网,撞入第二线的步兵长枪阵,随即爆发更加惨烈的白刃战。龙且甚至亲自挥舞长枪,将一名冲近掩体、试图砍杀火器兵的匈奴骑兵捅了个对穿!
“卡壳了!都尉!”一个年轻火器兵带着哭腔喊道,他的突火枪因沙尘堵塞,无法击发,而一名匈奴骑兵已经狞笑着举刀冲来。
龙且反手掷出刚刚捡起的匈奴弯刀,精准地扎进那骑兵的胸膛,随即冲到年轻兵士身边,一边手脚麻利地帮他清理枪管,一边骂道:“慌个屁!卡壳就用刀!等着当靶子吗?!”他动作飞快,几下疏通,拍了拍那兵士的头,“跟保养锄头一个道理!脏了就得清!”
与此同时,云谷西侧,粮囤区。
当户率领的三千匈奴骑兵,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粮囤外围。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粮垛,当户眼中闪过贪婪的光芒。
“点火!烧光它们!”他挥舞着弯刀下令。
然而,就在匈奴兵士纷纷下马,取出火油皮囊,准备纵火时,异变陡生!
“咻——!”
一支带着火焰的箭矢,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钉在了一处干燥的芦苇丛上!此时风势正盛,火星瞬间燎原,熊熊大火借助风势,猛地向匈奴队伍卷来!
“有埋伏!”当户惊骇大叫。
埋伏在此的,正是樊哙和他的民兵!他们利用石敢当等猎户对地形的熟悉,早已潜伏在粮囤周围的芦苇荡和沟壑中。
“放箭!扔绊马索!”樊哙如同铁塔般站起,手中那柄标志性的杀猪刀在火光映照下寒光闪闪。
一时间,火箭如蝗,专门射向匈奴战马和火油皮囊!更有民兵奋力拉起预设好的藤蔓绊马索,高速奔跑的匈奴战马猝不及防,纷纷栽倒,骑士摔得骨断筋折!
“哈哈!匈奴崽子!想烧爷爷的粮?先尝尝爷爷的‘火烤胡狗’!”樊哙大步冲出,一刀砍断一名正手忙脚乱扑打身上火苗的匈奴兵的马腿,战马哀鸣倒地,将那兵士压在了下面。
石敢当则如同灵猿般攀上一棵大树,弓弦连响,专门点名那些试图组织反击的匈奴军官,嘴里还调侃着:“将军,这比我在山里叉野猪过瘾多了!”
偷袭粮囤的匈奴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打懵,加之火势蔓延,队伍大乱,根本无法完成纵火任务。
“报——!大王!不好了!当户将军那边中了埋伏,粮囤没烧成!”一名浑身烟火色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上左贤王所在的高坡。
“什么?!”须卜塔尔目眦欲裂,一把揪住传令兵的衣领,“废物!都是废物!”他暴怒地抽出佩剑,猛地砍向身旁支撑胡帐的木杆,“咔嚓”一声,木杆应声而断,华丽的帐篷歪斜下来。
就在这时,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消息传来。
“报——!东北方向!发现大量华绥骑兵!打着‘项’字旗!”
东北方,正是风沙吹来的方向,也是匈奴军阵相对薄弱、视线最差的侧翼!
只见项羽一马当先,如同战神降临,率领着三千养精蓄锐已久的精锐骑兵,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狠狠楔入了匈奴军的侧后方!骑兵们甚至无需短柄突火枪,仅仅凭借马槊和战刀的劈砍,就杀得人仰马翻!
“项都护来了!援军到了!”苦苦支撑的华绥守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龙且抓住时机,跳出掩体,长枪前指:“全军!反击!”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正面是龙且指挥的步、弩、火器协同反击,侧面是项羽骑兵的无情屠戮,后方粮囤区的匈奴偏师也被樊哙的民兵牢牢缠住。左贤王的八千主力,陷入了三面受敌的绝境!
鲜血染红了云谷的土地,汇聚成溪,流入沟渠。风中弥漫的不再是沙尘,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兴洛城,万民宫。
最新的战报如同雪片般飞来。赵政看着沙盘上代表华绥军的蓝色旗帜开始反推,代表匈奴军的红色旗帜被分割、包围,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种尽在掌握的沉稳。
他拿起一张防水情报纸,用朱笔快速写下几行字,交给侍立的信使:“速送龙且、项羽。残敌可围歼,但需留三名职位较高的活口,朕要问问左贤王,下一步……还想怎么玩。”
信使领命,飞奔而出。
赵政这才缓缓坐回椅中,对一直沉默关注战局的韩信道:“云谷之围,算是解了。左贤王这把赌输了,还赔上了大半本钱。”
韩信点头,补充道:“经此一役,新军战法得以验证,火器与各兵种协同已见成效。只是……代价亦是不小。”
赵政的目光再次投向北方,仿佛能穿透时空,看到那片刚刚经历血与火洗礼的土地。
“代价……”
他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轻轻拂过沙盘上云谷的标记,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战火的余温。
“只有让敌人付出血的代价,才能换来我们的山河无恙。”
“告诉前线将士,朕……为他们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