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看着赵仙罴身边那匹马马背上驮着的身影，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呢？
“告诉所有人，没我的命令，不要轻举妄动。”
“是…卫公。”
一名副将看了眼李靖，转身大步离去。
李靖带着其他人也下了城楼，来到城墙步道上，这样方便和赵仙罴对话。
城墙上所有人不自觉的肌肉松弛，放下手中弓弩，全都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着从远处渐渐走近的赵仙罴。
这个曾经惊艳了长安惊艳了整个大唐的赵家二郎。
如今威震八荒拥有雄兵百万，让大唐恐惧莫名的大秦皇帝。
终于。
赵仙罴带着几十骑和挂在马背上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李世民，来到护城河外十几丈处。
一瞬间。
看到自家皇帝就这样被人当成牲口一样驮在马背上，无尽的悲凉和茫然，涌上所有长安守军的心头。
而李世民，整个人都快要碎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恨不得这世上从头到尾就没有他李世民这个人。
即使以他的的角度看不到城墙上的李靖和那些将士，但他能感受这些人异样的目光正盯着他。
盯着正受辱的他。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李靖在心里同样泛过一片凄凉后，深吸一口气看着护城河外的赵仙罴问道：
“神武帝陛下神通广大，我李靖佩服。
现如今我朝陛下在你手中，所谓君辱臣死，不知道神武帝陛下要如何才能放了我朝陛下，又或者，能让我朝陛下维持君王该有的体面？
不管你让李靖做什么，李靖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仙罴淡淡道：“朕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李靖知道在这个时候让赵仙罴放了李世民根本就是痴人说梦，他也只是基于臣子的职责，问了这么一句。
见交涉无用，他开始询问赵仙罴上前来的目的。
他说道：“陛下不是限我们午时之前给出答复，如今距离午时还有近一个时辰，不知陛下上前…”
赵仙罴看了眼李靖，又扫了一眼城墙上一道道长安守军的身影，他可以清楚看到上面每个人脸上的细微神情。
很多人都在害怕他。
也有很多人眼神中闪烁着动摇，在观察他，在深思，在预想着如果大秦吞并了大唐，如果由他来当华夏的主宰，这个天下会怎么样。
赵仙罴神色微微缓和，现在距离吞并大唐只差最关键的一步。
他已经通过五百虎贲军轻而易举全歼三千大唐精锐重骑，以及神不知鬼不觉将李世民从守备森严的皇宫中掳出来，击溃了所有长安守军抵抗的意志。
所以这个时候赦免比杀戮更重要，因为他往后需要这些士兵为他效力，为他坚定的执行会触动很多人利益的新政策。
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大杀戮，大清洗。
大唐和吐谷浑、吐蕃、戒日王朝、突厥等国不同，世家大族的影响力，像一座大山，即便是李世民和房玄龄这些臣子同心协力软硬兼施，也难以撼动。
而他将来接掌九州，实行的万民平等不分贵贱的政策，必然会损害世家的根本利益，不可避免要对世家大族动刀。
赵仙罴以一种平静的目光注视李靖以及所有守城士兵道：“所谓桀犬吠尧，各为其主。
你们守护长安，忠诚于李世民，这是你们的职责，并不是你们的过错。
但如今朕威压万国，大秦吞并大唐势不可挡，朕非夷族，是和你们同出一源的华夏子民，朕要做的也是带领所有华夏百姓，威震万族，扫清一切隐患，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华夏帝国。
如果朕的心胸狭隘到只是为了复仇，朕可以杀了你们的皇帝，朕甚至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他。
但朕并没有这么做。
朕如果不怜悯你们的性命，不念及你们与朕都是华夏子民，也可以直接下令百万大军攻打大唐，让九州生灵涂炭，即使大唐不会短时间亡国，至少也是满目疮痍，只能够苟延残喘。
但朕同样没有这么做。”
李世民此时此刻才知道赵仙罴的可怕。
此子杀人诛心！
如果今天赵仙罴是要和他正大光明的决战，就算他败了，只要这些大唐将士忠心耿耿的为他这个皇帝赴死，那么他这个皇帝哪怕最终败了，也死的壮烈，没有遗憾。
可赵仙罴现在做的，是收服这些他麾下将士的心，等同于直接夺走他最珍视的权力、威望、以及帝王的尊严！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李世民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歇斯底里的怒吼。
不要听他的！
不要听他的！
不要听他的！
城墙上，李靖眼里浮起一抹苦涩道：“神武帝陛下用此攻心之术，看来是深谙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兵法要道，您如此年轻神武，说实话，李靖的内心对您佩服不已，整个大唐李靖也相信也有不少人崇拜您，甚至渴望归于您的统治。
可是…”
李靖仰头叹了口气，泪水在眼眶里弥漫。
他双手用力抓着城墙外砖，看着赵仙罴身边战马上驮着的身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李家对他有知遇之恩，委以重任，他又为李家效忠了这么多年，他对李世民骄傲的性格也是极为了解，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带着大军投降大秦，引狼入室，让李世民寒心，让所有百姓视他为大奸大恶之徒？
他就算要降，也应等到皇宫那边长孙皇后和太子李承乾以及文武百官，都做出了投降的决定，才能迈出这一步。
“李靖，李靖，朕没有看错你！之前是朕错怪你了，以为你和赵仙罴有所勾结。
如今危难当头，只有你还在努力守护着朕的基业！只有你明白朕宁死不降的决心！”
见手握数万长安守军兵权的李靖，并没有被赵仙罴说动，李世民心里松了口气，感动不已。
就在这时，赵仙罴淡漠的声音响起道：“卫公可知叠州是怎么败的？李绩又是如何败的？”
李世民心中一动，竖起了耳朵听。
李靖和城墙上所有守军也是心中一动，目光紧紧朝着城下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