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调养下来,孩子们褪去了往日的蜡黄干瘪,小脸蛋渐渐鼓成了粉扑扑的小团子,透着鲜活的气色。凌王妃索性将自家一座府邸改建为“凌安堂”,专门收容流离失所的孤儿,还在院里辟了学堂——甜宝总说:“不管这些孩子将来有没有大出息,识字断文是根基,不能落下。”
赵二自告奋勇留下来照看孩子们,往日里糙汉子一个,竟被一声声软糯的“赵爹爹”叫得红了眼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应着,忙前忙后比谁都上心。甜宝又招了几位婶婶帮忙,特意叮嘱:“不但手脚要麻利,也要心善的、有耐心的,得把这些娃当成自家骨肉疼。”每月给足一两银子,既是对她们辛劳的补偿,也能帮衬着贴补家用,婶婶们个个尽心尽力。
这些孩子里,女孩占了大半。有的是刚出生就被遗弃在荒郊野岭,侥幸活下来的;有的更惨,小小年纪就被卖去青楼,受尽苦楚逃了出来;还有的是逃难而来,爹娘早已饿毙途中,身世个个令人心疼。不知是谁先对着照料自己的婶婶喊了声“娘亲”,那软糯的嗓音戳中了所有人的心,婶婶们红着眼眶应下,往后孩子们便都这般叫着,仿佛真的回到了温暖的家。
甜宝心里早有盘算:“往后得教每个孩子一门手艺,绣活、木工、浆洗都行,总得让他们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凌安堂能护他们一时,护不了一世,十五岁后便要自立门户,到时咱们再凭着他们的本事,帮着寻份妥当营生。”
一番忙碌,总算将孩子们都安顿妥当。正午的阳光洒在院子里,受伤的小男孩牵着个扎着小辫的丫头,怯生生地走到甜宝、田宇和田朗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带着哭腔:“多谢贵人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们,我和妹妹早没了性命。”
甜宝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男孩额角的薄痂,柔声问道:“之前在那边,是不是经常有孩子被打死?”
男孩点点头,眼眶泛红:“是,好多小伙伴都没撑过来。我们俩算是运气好,遇到了贵人。只是……我们现在得走了。”
甜宝一愣,眉头微蹙:“如今日子好了,有吃有穿,怎么还要出去流浪?”
田宇也沉了脸:“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尽管说,哥帮你们出头!”
“不是的。”男孩摇了摇头,抿着唇沉思片刻,才缓缓说道:“我姓霍,叫霍韵,这是我妹妹霍妞妞,一年前,娘临终前说爹爹在安睦洲,我们埋了娘就一路找来,打听了好久都没消息。爹爹叫霍刚,后来遇到个叫瘦猴的,他说认识爹爹,把我们骗到了之前那个地方。我们逃了好几次都被抓回来,只好先留下来,想着慢慢打听爹爹的下落。现在瘦猴死了,我们想继续找爹爹。”
甜宝追问:“你们还记得爹爹的样子吗?”
霍韵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下去:“爹爹走的时候我才三岁,妹妹才一岁,都过去五年了,记不清了,说不定他早就去了别的地方。”
田朗插话:“那爹爹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比如胎记、疤痕之类的?”
霍韵歪着头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娘说,爹爹耳朵后面有颗黑黑的大痣!”
“左边还是右边?”田宇急忙问道。
霍韵挠了挠头,一时说不上来。旁边的妞妞怯生生地拉了拉哥哥的衣角,细声细气地说:“我知道!娘说,爹爹吃饭前总爱拿筷子头挠耳后面,还说这是个坏习惯呢!”
“那肯定是右边!”甜宝立刻反应过来,转头对身边的护卫吩咐道:“去查查安睦洲一带,有没有叫霍刚、耳后右侧有黑痣的男子。”
护卫领命匆匆而去。甜宝抬手摸了摸霍玲儿的头,脸上露出诚恳的笑容:“你们先在凌安堂住着等消息,放心,我一定帮你们找到爹爹。”
霍韵和霍玲儿对视一眼,眼里满是希冀,又对着甜宝深深鞠了一躬。阳光落在他们脸上,驱散了往日的阴霾,也照亮了寻亲路上的微光。
不过短短一日,护卫便急匆匆寻来,神色凝重地躬身禀报:“公主,四皇子,二皇子,霍刚的下落查到了,只是……”
话音未落,一直翘首盼着消息的霍韵已如离弦之箭般凑上前,小手紧紧攥着护卫的衣袖,眼眶通红,泪水早已在睫毛上打转:“护卫大哥,求求你快说!我爹爹他怎么了?‘只是’后面是什么?”
一旁的妞妞也跟着抹眼泪,两个孩子瘦小的身子微微发颤,眼里满是焦灼与恐惧。护卫面露难色,声音低沉了几分:“霍刚大哥一年前搬运货物时,被坠落的木箱砸断了双腿,如今住在难民营里,听说……已是油尽灯枯,快撑不住了。”
甜宝心头一沉,望着眼前两个不过五六岁模样的孩子——明明只比自己小两三岁,却因长期营养不良瘦得像两株缺水的幼苗,难道刚找到亲人,就要再遭丧父之痛?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带我过去。”转头看向泪眼汪汪的霍韵和妞妞,伸手牵住他们冰凉的小手,“跟我来,咱们一起去见爹爹,定会没事的。”
马车轱辘碾过冻土,车厢内一片沉寂。甜宝借着车帘缝隙透进的微光望去,两个孩子紧紧依偎在一起,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无助,唯独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不肯熄灭的希冀。
抵达难民营时,田朗和田宇皆是一怔。凌王将逃难的百姓尽数安置于此,冬日里本就收成寥寥,难民们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冻得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好在凌王派人送来些许口粮,虽不足以果腹,却也聊胜于无,只待开春回暖,他们便会各自散去另寻生路。
护卫领着众人往营地最深处走去,停在一间破败的小木屋前。推开门,一股寒风夹杂着霉味扑面而来,屋内比外面也好不了多少,墙角结着薄冰,寒气刺骨。一张铺着破旧草席的硬板床孤零零地靠着墙,上面躺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双腿不自然地蜷缩着,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满是补丁的破布,整个人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