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诚子看着顾云初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眸子,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沉重。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
“夜宸的情况,非寻常药石、功法所能及。
其根源,在于他最后爆发出的那股力量层次太高,远超我等理解。
强行施展的代价,恐怕触及了……神魂的根本。”
他顿了顿,继续道:
“当务之急,是维持住他肉身不坏,以及那丝残留的气息不散。
老夫会联合几位精通医道、魂术与古老禁制的道友,共同参详,寻找可能唤醒他的方法。
或许……上古遗迹、失落秘境之中,会有一线记载。”
他的话语给了方向,却没有给出确切的希望。
“上古遗迹……失落秘境……”
顾云初低声重复着,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刻进灵魂里。
“我明白了。”
她没有再多问,也没有再流泪。
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冰台上仿佛沉睡的夜宸,仿佛要将他的模样,连同此刻心如刀绞的痛楚,一同烙印在心底最深处。
然后,她转过身,对着玄诚子,深深一揖。
“有劳师伯费心。云初,先行告退。”
她的声音平静。但是那紧紧攥住、指节泛白的手,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玄诚子心中暗叹,挥了挥手:
“去吧,好生休养。若有任何进展,老夫会第一时间告知你。”
顾云初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在柳如烟的搀扶下,一步步离开了这间凝华阁。
走出阁门,外界的光线让她微微眯起了眼。
她让柳如烟带她去了分配给弟子们临时休整的一处僻静院落。
院子很小,但很干净。她谢绝了柳如烟进一步的照顾,关上了房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缓缓滑坐在地。
所有的坚强和冷静在独处时土崩瓦解。
巨大的悲伤如同迟来的海啸,瞬间将她吞没。
她将脸深深埋入膝间,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膝上衣裙的布料。
这是夜宸送给她的。
她还记得,他看见她穿上这件裙子时,耳根泛着可疑的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说:“这衣裙……很衬你。”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腾,甜蜜的回忆此刻都化作了淬毒的利刃,反复凌迟着她的心脏。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胸腔里闷堵得几乎要爆炸的窒息感。
她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
不能倒下。
玄诚子师伯说得对,她必须尽快恢复,必须变得更强。
只有拥有足够的力量,她才能去闯那些可能蕴藏着一线生机的上古遗迹,才能去寻找那渺茫的希望。
她挣扎着站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闭上眼睛,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开始运转《太初衍化诀》。
混沌元婴依旧黯淡,经脉中空空荡荡。
但她不管不顾,如同最严苛的苦修者,疯狂地汲取着周围天地间稀薄的灵气,引导着它们冲刷、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神魂。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沙漠中挖掘甘泉。
但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恢复,变强,找到救他的方法。
时间在寂静的修炼中流逝。
期间,柳如烟来过几次,送来丹药和食物,见她沉浸在修炼中,便默默放下离开。
萧辰也来过一次,站在院外沉默了片刻,最终没有打扰。
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巨变。
幽冥教总坛被攻破,残余势力正在被清剿,各派修士忙着瓜分战利品、救治伤员、重建秩序。
但这些,都与顾云初无关。
她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间小小的院落,和那遥远不知在何方的、虚无缥缈的希望。
数日后,顾云初缓缓睁开眼。
她的气息比之前平稳了许多,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但那抹化悲伤,仍然藏在眼底。
她身上的月华流云裙,一尘不染,流淌着清冷的光。
她似乎刻意用灵力维持着它的洁净,仿佛这是她与那个人,最后的、唯一的联系。
她站起身,推开房门。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周身的寒意。
柳如烟正站在院中,似乎等候已久。看到她出来,迎了上来。
“感觉如何?”
“尚可。”顾云初语气平淡,“外面情况怎样?”
“大局已定。盟内正在统计战果,安排后续事宜。
玄诚子师伯和其他几位前辈,这几日也都在查阅从幽冥教缴获的典籍,试图找到关于夜师兄那种情况的线索。”
柳如烟说道,观察着她的神色。
顾云初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有劳师姐告知。”
她顿了顿,看向柳如烟:
“师姐,之前在水韵阁,那个黑袍青年称你为‘小姐’……你的家族,与幽冥教……”
柳如烟的神色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坦然:
“此事……说来话长。我出身北境一个隐世家族,家族……与幽冥教确有些渊源。
但我柳如烟,从未背弃宗门,从未背弃正道。具体缘由,日后若有机会,我再与你细说。”
顾云初看着她清澈而坦荡的眼神,点了点头,没有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得已。
“我信师姐。”她只说了这四个字。
柳如烟眼中闪过一丝感动,随即道:“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顾云初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凝华阁的方向,语气坚定:
“修炼,恢复,然后……去寻找能救他的方法。”
“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希望多么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