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卒哆嗦着手,半块黑窝窝掉进泥里。城东天边闷雷滚动,混着惨嚎的喊杀声潮水般拍打墙根。王峰立于阶前,灰布道袍被腥风鼓起,鼻端腻着焦油铜臭味,掌心冰魄佩却透出最后一丝微烫。
守玄?他扯了扯嘴角。
“打……打没打进来?”老卒喉结滚动,“南城……南城快顶不住了!云梯都架上三四回了!王爷亲自拎刀堵豁口!再这么……”
话音未落!
“轰——!!!”
一声地动山摇的爆响!绝非雷鸣!像是千斤铁椎砸碎了城门!脚下的青砖猛地一颤!檐角积灰簌簌砸落!
王峰倏然抬眼!眸底那点温润金光瞬间凝如寒星!并非望向爆响传来的城东,而是猛地扭头——正南!
目光穿透高墙,刺破喧嚣!五十里外,烟尘腾起如黄龙!遮天蔽日中……
一尊……
高达数丈!通体铁皮包裹!前端嵌着整根需十人合抱硬木的……撞城锤! 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在无数蚁附官军疯狂簇拥下,挣脱束缚! 对着残破的南门瓮城……发起最终冲锋!
木屑铁皮包裹的庞然大物,携着毁灭惯性碾过血肉填平的壕沟,直撞城门!
“完了……”老卒腿一软瘫坐在地,捂住了耳朵。
王峰纹丝未动。只右手探入左袖——那里,一枚三寸暗金梭,沉睡许久,此刻被丹田圆满道基之力唤醒,滚烫!
弹指!
“铮——噌!!!”
一声清越之音,初若绣花针落地!
刹那撕裂空气……
炸成震碎鼓膜的裂帛尖啸!
静庭院内!
一道……
肉眼根本无法捕捉轨迹的……
暗金流光!
如九霄惊雷劈落!
瞬间割裂涵虚院至南门瓮城……五十里长空!
所过之处!
空气凝成肉眼可见的……白痕气浪! 向后炸开!如同天神巨犁剖开凡尘泥淖!
北平城南!
瓮城上下……
数万搏命厮杀的官军、守卒!
正鼓足最后气力推着冲车撞向城门的死士!
城头垛口后抱着滚木礌石准备砸下的燕王护卫!
所有人……
耳膜如同被钢针刺穿!
脑中嗡鸣一片!
意识……被这超越凡俗理解的声与光瞬间剥夺!
五十里,不过刹那!
“噗嗤!咔嚓!轰隆——!!!!!!!!”
毫无阻滞!
那尊重若山岳、裹着生铁外皮、带着毁灭巨力的撞城锤……顶端的整根千年硬木! 与那暗金光流接触的瞬间……
无声!
消融!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上松软雪堆!
硬木核心凭空消失一大截!连渣都没剩! 光滑切面冒着青烟!
铁皮外壳扭曲变形,如同被无形巨手揉捏的烂纸!
整座庞大的冲车结构……
如同被洪荒巨兽一脚踩扁!
轰然向内……
塌陷!扭曲!爆裂!
漫天迸溅的不是碎木铁屑!
而是……
血雨!
肉泥!
断骨!
挤在冲车周围、正疯狂鼓噪推车的数百官军精锐……
哼都未哼一声!
人间蒸发!
只留下一片……扩散开的、边缘整齐如刀削的……扇形暗红斑痕! 深深印在焦黑的冻土上!
后续撞上的军卒根本来不及反应!
“嗤啦——!”
暗金光流去势不止!
撞入密集如蚁附攀城的兵阵中!
如同……滚烫餐刀划过凝固的羊油!
无声!
切割!
湮灭!
光流所过!
人……马……梯……盾……
凡触碰者!
身体……如同沙雕被狂风拂过!无声分解成最细微的……血红尘雾!
空中腾起……
数十道笔直的、久久不散的……暗红血烟!如同泼墨般,在铅灰天幕下拉出残酷的竖线!
嗡——!!!”
光流去势已尽!
余势不消!
撞在南门外……半里地外一座二十余丈高的土丘!
土丘……
如同被无形的天神巨剑斩过!
“咔嚓”一声!
顶端正中央……
豁开一道……
宽逾十丈!深不见底!
边缘光滑如琉璃!
的……
恐怖裂峡!
前后通透!
透过裂峡……
可清晰看到后方……官军李景隆那杆飘摇的……“征虏大将军”帅旗!
一切……
尘埃落定。
风依旧刮,卷起地上未干的血沫。
城头,垛口后。
朱棣紧攥着卷刃的战刀,保持着劈砍姿态,整个人僵如泥塑。他脸上糊满血浆烟灰,却死死瞪向南门外那片……
突然死寂!
只余血雾弥漫!
和那道贯穿土丘、如同神罚天堑的……笔直裂峡!
五十万大军……
东面喊杀依旧!
南门……落针可闻!
攻城云梯悬在半空。
攀附其上的士兵像被施了定身咒。
无数道呆滞、茫然、最终化为无边恐惧的目光……
齐刷刷聚焦向……
裂峡尽头……
帅旗下!
那个连退数步、脸色惨白如金纸……大明征虏大将军李景隆! 头盔歪斜,佩剑脱手,“噗通”一声……瘫坐在泥地里!
燕王府涵虚院内。
枯槐新叶在风中微颤。
王峰收回目光,垂眸看了看微敞的袖口。
袖中暗金梭静卧。
仿佛刚才那道破城千障、裂地成渊的……
不过是他抬手拂落的一点……
袖间浮尘。
“……”瘫坐在地的老卒张着嘴,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眼珠子死死瞪向南方。
“王真人——!!!”
暴喝如雷!
朱棣一身浴血战甲,撞开院门!
他头盔不知去向,发髻散乱,战袍撕裂数道口子,露出内里染血的锁子甲,手中卷刃的战刀仍在滴落粘稠血浆!脸上血污横流,唯有一双眼睛……
亮如烧红的烙铁!
死死盯住王峰!
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敬畏!
“是……真人手笔?!方才……南门……”朱棣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目光扫过王峰纤尘不染的道袍,扫过他袖口,最终落向南方那仍未散去的血雾和土丘裂峡!那股神魔般的力量!
王峰迎着他目光,淡然颔首。“些许末技,”他抬手,拂了拂袖口沾染的微尘,动作舒缓自然,“扰了王爷杀伐,贫道……唐突了。”嗓音清润平和,如同山涧流泉。
朱棣虎躯剧震!他猛地一步上前,不顾满身血污,双手死死抓住王峰未染尘埃的手腕!触手一片温润平和!与他指间血泥的粘稠冰冷,判若云泥!
“末技?!”朱棣几乎吼出来,“此乃通天彻地之能!真人……”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五十万大军!南门顷刻瓦解!李景隆肝胆俱裂!此……此非末技!此乃……定鼎之力! 真人于我朱棣,于这北平城数十万军民……有再造……”
“王爷谬赞。”王峰轻轻抽回手腕,自袖中取出一方素帕,不疾不徐擦拭朱棣抓过的手腕血痕。“贫道受王爷恩惠,铭感于心。此番出手,一为还情,二为……”他顿了顿,目光落向城外帅旗方向,声音清晰传遍寂静庭院:“……止戈。”
他抬眸,看向朱棣眼底翻涌的怒火与野望,平静道:“李景隆虽为敌军主帅,统领五十万大军,然其性情外强中干,贪恋权位身家。今其心胆已破,溃兵数十万,屠戮无益。”
朱棣脸上狂喜稍敛,杀意又起:“此獠奉伪朝之命,欲灭本王满门!杀我将士万千!焉能……”
“可擒。”王峰打断他,缓步走至那棵焦黑开裂的老槐树前。指尖拂过树干那道狰狞的、深达尺许的裂口焦痕,轻轻捻动一丝尚未燃尽的木芯焦炭。
“王爷……”
他背对朱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悲悯?
“夜已深……”
“贫道……”
他屈指一弹。
指间那点木芯炭灰。
无声飘落。
混入院墙根下……早已干涸的……一片暗红血痂。
“……送他一程吧。”
声音不高。
却在杀机沸腾的残夜……
清晰得如同金玉交鸣。
响在每个人耳边。
朱棣浑身剧震,看着王峰立于焦树残骸下的背影,那股冲霄的杀气一点点敛去。他紧握的卷刃战刀,“哐当”一声砸落在地。他深吸一口气,染血的双手缓缓抬起,对着那道背影……
深深……
作揖!
几乎弯折到地!
“真人……慈悲!”
“朱棣……”
“拜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