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渊城东门,锣鼓喧天,彩旗飘飘。
那辆骚包至极的“筑基大吉”马车,在八匹神骏龙鳞驹的牵引下,缓缓驶入城门。车队所过之处,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笑声、惊叹声、尤其是那毫不掩饰的调侃声,如同海浪般涌来。
“快看快看!那就是陈家大少爷!据说在个快倒闭的山头修成筑基了!”
“哎呦喂,这排场,不知道的还以为状元游街呢!”
“筑基吉?这旗子写的……哈哈哈,陈老爷真是个人才!”
“啧啧,马车真够气派的,就是这寓意……咋不再写个‘早生贵子’呢?”
“听说陈家摆了三天的流水席,随便吃!走,蹭饭去!顺便看看这筑基的少爷长啥样!”
马车内,陈峰死死低着头,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恨不得施展土遁术直接钻到地底下去。车厢里熏香袅袅,铺着柔软的雪熊皮毯,但他如坐针毡,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外面那些议论,每一个字都像小针一样扎在他的羞耻心上。
“少爷,您看,全城都在为您庆贺呢!”旁边的管家还一脸傲气地掀开帘子,想让陈峰感受一下这“热烈”的气氛。
“关上!快关上!”陈峰几乎是惨叫出声。
完了,这下他陈峰在南渊城算是彻底“出名”了。以后别说纨绔圈,就算是正常人的圈子,他都没脸混了。这哪是庆贺,这分明是大型社会性死亡现场!
车队在无数道目光的洗礼下,终于龟速挪到了陈府大门前。
陈百万早就带着全府上下,穿着崭新的衣服,翘首以盼。一看到马车,陈百万激动得胖脸通红,一个箭步冲上前,没等仆人放好脚凳,就亲手掀开了车帘。
“儿啊!我的好峰儿!你可算回来了!想死爹了!”陈百万声音哽咽,看着虽然有点黑但精气神明显不一样的陈峰,老怀大慰,伸手就要去抱。
陈峰尴尬地躲开老爹热情的拥抱,飞快地跳下马车,压低声音道:“爹!您这是干嘛呀!筑基而已,搞这么大阵仗,全城的人都在看笑话!”
“笑话?谁敢笑话!”陈百万眼睛一瞪,声若洪钟,“我儿子是筑基大修士!是仙人!他们羡慕还来不及呢!快!快进府!宴席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今天你必须坐主位!”
说着,不由分说,拉着浑身写满拒绝的陈峰就往府里走。身后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乐师的卖力吹打。
陈府内更是张灯结彩,宾客如云。南渊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了,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笑容满面,说着恭维的话。
“陈少爷真是天纵奇才!”
“恭喜陈老爷,贺喜陈老爷,陈家出了真龙啊!”
“筑基大典,乃是仙途起步,可喜可贺!”
陈峰被老爹按在主位上,接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有羡慕,但更多的是一种看稀有动物般的戏谑。他只能僵硬地笑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敬来的酒,感觉脸都快笑抽筋了。桌上的山珍海味吃到嘴里如同嚼蜡。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这比他当初被阿木啃掉全身家当还要难熬!
与此同时,灵傀宗内。
守拙老道清点完陈百万送来的厚礼,乐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后了。但他摸着砰砰直跳的右眼皮,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不对,修仙之人不信这个!呸呸呸!”老道自我安慰,但那股心悸感越来越强。
“峰儿一个人去那龙潭虎穴……哦不,是去那花花世界,万一被人灌醉了咋办?万一被以前那些狐朋狗友带坏了咋办?万一……万一被人看出他根基奇特,抓去研究了咋办?”守拙老道越想越担心(主要是担心摇钱树没了)。
“不行!得派人去照应一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但看了看宗门里这堆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宝贝,立刻打消了念头。宝贝得看着!
那就只剩下……
他的目光投向了院子里正在试图啃一块特别坚硬的青石板的阿木,以及靠在廊柱下打着小呼噜的阿阮。
一个能吃能闯祸,一个能睡能拆家。
守拙老道嘴角抽搐了一下,但眼下实在没人可用。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阿阮!醒醒!快醒醒!”守拙老道凑到阿阮耳边,压低声音,用一种极具诱惑力的语气说道,“你师弟在南渊城遇到麻烦了!有很多很多‘甜的’好吃的,但是有坏人要抢!你快去帮他!把好吃的都抢回来!”
阿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听到“甜的”、“好多”、“抢”这几个关键词,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但更多的是茫然:“……师弟……抢糖?”
“对对对!抢糖!帮师弟抢糖!”守拙老道用力点头,又补充道,“顺便保护一下他!别让人欺负了!”
接着,他又跑到阿木那里,指着南渊城的方向:“阿木!看那边!有很多亮晶晶、嘎嘣脆的好东西!比石头好吃多了!你师姐要去抢,去晚了可就没了!”
阿木停止啃青石板,眼眶中的紫电唰地看向南渊城方向,发出了急切的“咔嚓”声,对“亮晶晶嘎嘣脆”毫无抵抗力。
“好好好!你们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守拙老道满意地拍拍手,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突然,他想起什么:“等等!空手去不合适!得带点贺礼!显得我们灵傀宗知礼数!”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陈峰啃剩下的玄铁矿渣上。这些矿渣经过陈峰炼气十一层和金雷之力的淬炼,虽然灵气稀薄,但出奇的坚硬沉重。
守拙老道小眼睛一亮:“有了!这可是峰儿辛苦修炼的结晶!意义非凡!”
他立刻找来一个最大号的、原本用来装灵米的破麻袋,指挥着阿阮和阿木:“装!把这些都装上!给你师弟当贺礼!这可是咱们宗门的土特产!情意重千斤!”
阿阮迷迷糊糊地帮忙撑着袋子,阿木则兴奋地用牙啃起大块的矿渣往袋子里扔,效率极高。
很快,一麻袋沉甸甸、黑乎乎、棱角狰狞的矿渣砖就准备好了。守拙老道还找来一张红纸,歪歪扭扭写上“灵傀宗贺”四个大字,贴在麻袋上。
“完美!”守拙老道看着这份“情深意重”的贺礼,得意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去吧!早去早回!记住,帮师弟抢糖……呃,是保驾护航!”
他大致给阿阮指了南渊城的方向。
阿阮打了个哈欠,单手拎起那足有千斤重的矿渣麻袋,如同拎着一包棉花,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想抓点什么,顺手就捞起了还在对矿渣流口水的阿木,夹在胳膊底下。
然后,她半睡半醒,一步三晃地,朝着南渊城的方向走去。速度看似不快,但每一步迈出,身形就诡异地模糊一下,瞬间出现在十几丈开外,很快消失在山道上。
守拙老道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捂住了砰砰跳的右眼皮,小声嘀咕:“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最多就是拆个房子?抢个铺子?……不管了,反正南渊城是陈家的地盘,让陈百万头疼去!”
他转身美滋滋地回去盘算那些礼物了。
南渊城,陈府宴席正酣。
陈峰已经被灌得晕头转向,面红耳赤。陈百万还在兴高采烈地到处敬酒,吹嘘自己儿子的“丰功伟绩”。
突然,府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声。
“哎呦!”
“什么东西过去了?”
“好快的影子!”
“好像是个姑娘……夹着个木偶?还扛着个大麻袋?”
守门的家丁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香风(夹杂着淡淡的矿石味)掠过,一道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穿堂过室,出现在了喧闹的宴席大厅中央!
刹那间,整个大厅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道袍,容颜清丽绝伦,却睡眼朦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一只胳膊底下夹着一个不断挣扎、眼眶冒紫电、牙齿咔咔作响的诡异木偶。另一只手里……轻松拎着一个比她还大的、鼓鼓囊囊、贴着红纸的破麻袋。
正是阿阮和阿木!
阿阮迷茫地眨了眨眼,看着满大厅的人,以及主位上那个脸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人(陈峰),歪了歪头。
然后,她想起了师尊的话。
她把那巨大的麻袋往地上一扔。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地面都仿佛震动了一下,那麻袋落地之沉重,远超众人想象。红纸上“灵傀宗贺”四个字格外醒目。
紧接着,阿阮用她那清脆却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对着主位上的陈峰,大声说道:
“师弟……师尊……让我们来……帮你抢糖。”
她又指了指地上那袋“贺礼”,补充道:“……还有,贺礼。”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石化了一般,看看地上那袋看起来像建筑垃圾的“贺礼”,又看看那个喊着要“抢糖”的绝美少女和她胳膊底下那个凶残的木偶,最后看向主位上已经彻底傻掉、恨不得原地爆炸的陈峰。
帮忙……抢糖?
这贺礼……是啥?砖头吗?
陈百万手里的酒杯“啪嗒”掉在地上。
陈峰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剧烈咳嗽。
宾客们面面相觑,表情极其古怪,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
而阿木,被阿阮夹着,它的注意力早已被宴席上那些金杯玉盏、宾客身上佩戴的玉佩珠宝、甚至房梁上的镀金装饰彻底吸引了!
亮晶晶!嘎嘣脆!
“咔嚓咔嚓!”它剧烈挣扎起来,眼中紫电狂闪,对着最近处一个胖商人手指上的翡翠扳指,张开了嘴……
陈峰看着这噩梦般的一幕,绝望地捂住了脸。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守拙老道不放心肯定会整幺蛾子!但这幺蛾子也太大了吧?!
师尊啊!您这哪是派人来帮我?您这是派了两尊瘟神来拆台兼打劫的啊!
他的筑基庆宴,注定要以一种更加离谱、更加混乱、更加社会性死亡的方式,被载入南渊城的史册了……
(第三十六章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