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漪,我乃戒律堂执事,周震。”
“有人举报你私藏违禁资源,滥用不明阵法困伤同门,行为可疑。”
“现在,随我回戒律堂,接受调查!”
周震的声音如同冰锥,带着筑基期修士特有的灵压,不仅灌满了茅屋,更如同无形的枷锁,试图笼罩在开门而出的苏禾身上。
寻常筑基初期修士,在这等针对性的灵压和戒律堂的赫赫威名下,只怕早已心神动摇,面色发白。就连躲在屋内的墨衍,隔着门缝感受到那余波,都觉得呼吸不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窒息。
然而,站在门口的苏禾(柳清漪),那单薄的身躯在灵压笼罩下,连衣角的颤动都未曾多出一分。她脸上依旧带着那份属于“柳清漪”的、恰到好处的苍白与怯懦,眼神里甚至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与茫然。
她微微后退半步,像是被这阵势吓到,声音细弱,带着颤音:“周……周师兄?您这是……何意?私藏资源?困伤同门?师妹我……我实在不知啊。”
这番作态,与她昨日面对王烁时那隐晦的强硬判若两人,完美契合了外门弟子对“柳清漪”一贯的认知。
周震那双锐利的鹰目微微眯起,审视着苏禾。对方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但这过于完美的“怯懦”,反而让他心中生出一丝极淡的疑虑。他身后的王烁却忍不住了,跳出来指着苏禾尖声道:
“周师叔!就是她!昨日就是用邪门的阵法把我们困在院子外面!还有,她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灵米和肉干,品质极佳,绝非她一个外门长老的份例所能拥有!定是私藏了宗门资源,或者……或者来路不正!”
王烁的话如同点燃了引线,让气氛更加紧绷。
苏禾看向王烁,眼神里带着被冤枉的委屈和一丝愤怒(表演):“王师侄!你怎能血口喷人!昨日分明是你们擅闯我住处,言语无状,我……我何时用过阵法困你们?至于灵米肉干……”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和无奈,“那不过是师妹我……我倾尽所有,用积攒多年的灵石,去坊市换来的些许劣质灵谷和凡俗肉干,聊以果腹罢了,怎就成了违禁资源?”
她这番说辞,将自己摆在了一个被欺凌、资源匮乏却还要被诬陷的弱者位置上。
【宿主!对!就是这样!示敌以弱,合情合理!虽然与事实略有出入,但在战术层面是可接受的!】被暂时解除屏蔽的小柒,在苏禾脑海里小声鼓劲,觉得宿主终于开窍了。
周震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是否诬陷,调查便知。柳师妹,你是自己走,还是需要我‘请’你走?”他刻意加重了“请”字,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屋内的墨衍,手心全是冷汗。他深知戒律堂的可怕,进去的人,就算无罪也要脱层皮。师尊她……
就在这剑拔弩张,似乎下一刻周震就要强行拿人之际——
苏禾忽然轻轻吸了吸鼻子,像是强忍着屈辱,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清晰地问道:“周师兄,您说有人举报我滥用不明阵法困伤同门,不知……可有证据?”
她不等周震回答,目光转向王烁,语气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激动:“王师侄,你口口声声说我用阵法困住你们,那我问你,你们可曾受伤?身上可有一丝一毫被阵法攻击留下的痕迹?还是说,仅仅是因为昨日山路湿滑,你们自己不小心摔了跤,便要将这污名扣在我头上?”
王烁被问得一噎。他们三人昨日除了被困住,确实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伤害,连皮都没破一点。他支吾着:“虽……虽未受伤,但那诡异力场……”
“诡异力场?”苏禾打断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后怕,“王师侄,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日你们离开后,我也觉得院外似乎有些不对劲,阴风阵阵,还以为是后山常见的迷障或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吓得我赶紧关门不敢外出。难道……难道昨日你们也遇到了?天啊,这后山果然不太平!”
她这番话,巧妙地将阵法的影响推给了“后山迷障”或“不干净的东西”,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反而显得王烁等人是因为撞邪而疑神疑鬼,诬陷于人。
王烁气得脸色涨红:“你胡说!分明就是你搞的鬼!”
苏禾却不理他,转而看向周震,神情变得无比恳切,甚至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决绝:“周师兄!我柳清漪入青岚宗数十载,虽资质驽钝,修为低微,但一直谨守门规,从未行差踏错!如今竟被如此污蔑,若我就此随您去了戒律堂,这污名岂不是坐实了?我日后还如何在外门立足?”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既然王师侄指控我私藏资源,那便请周师兄当场查验!我这陋室,除了一床一桌,几件旧衣,便是墙角那半袋糙米和几块凡俗肉干!若周师兄能从中找出一样‘违禁’之物,我柳清漪认罪伏法,绝无怨言!但若没有……”
她的目光扫过王烁,带着一丝冷意:“也请周师兄,还我一个清白!严惩诬告之人!”
这一番以退为进,直接将皮球踢回给了周震。当场查验,无疑是最直接的方式。若查不出,王烁就是诬告,戒律堂也不能毫无表示。
周震古板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他锐利的目光在苏禾和那破败的茅屋之间扫视。他确实没有感受到任何阵法的残留波动,王烁等人也的确毫发无伤。至于资源……这茅屋的贫瘠,一目了然。
“可。”周震吐出一个字,算是同意了苏禾的提议。他也不信,这柳清漪能藏得住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在周震的示意下,一名跟随而来的戒律堂弟子(并非王烁)开始对茅屋进行搜查。
墨衍紧张地站在角落,看着那弟子翻动屋内寥寥无几的物件,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虽然不知道那粥的食材从何而来,但也明白绝非凡品。
苏禾则安静地站在门口,低眉顺目,仿佛听天由命。
搜查的弟子动作很快,屋内实在没什么可翻的。床铺、桌椅、墙角那确实只剩下半袋粗糙灵谷和几块干瘪凡俗肉干的袋子……一无所获。
王烁不甘心,指着墨衍刚才喝水的碗叫道:“那碗!那碗她刚才还用过!肯定有残留!”
搜查弟子拿起碗,仔细感知了一下,又递给周震。周震神识扫过,碗壁上确实残留着极其微弱的灵气和一丝食物气息,但这气息……纯净而温和,虽然品质似乎比普通灵谷好些,但也绝谈不上“违禁”,更无法判断具体来源。硬要说,倒像是某种品相不错的低阶灵植和普通兽肉混合熬煮所致,与柳清漪“倾尽所有换取”的说辞,勉强能对上。
根本算不上证据。
周震的脸色沉了下来。
王烁见状,急道:“周师叔!她肯定藏起来了!或者已经销毁了!”
苏禾适时地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光(逼出来的),声音颤抖:“周师兄……您也看到了。我这陋室,家徒四壁,连像样的修炼灵石都无一块,如何私藏资源?至于那所谓的阵法……更是无稽之谈!我若有那本事,何至于在此蹉跎岁月?”
她看向王烁,语气带着悲愤:“王师侄,我知你素来看不起我这外门师叔,昨日冲突,是你们挑衅在先,我未曾计较,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非要置我于死地?”
这话一出,连旁边那位搜查弟子看向王烁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异样。内门弟子欺凌外门长老,事情败露后还反咬一口,这在宗门里虽不新鲜,但摆到台面上,总是不光彩的。
王烁气得浑身发抖,却哑口无言。
周震心中已有判断。他冷冷地瞥了王烁一眼,吓得王烁一个哆嗦。
“看来,是一场误会。”周震的声音依旧冰冷,听不出情绪,“柳师妹受委屈了。”
这话,算是为此事定性。
苏禾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虚弱,微微行礼:“多谢周师兄明察。”
然而,周震的话并未说完。他话锋一转,那双鹰目再次锁定苏禾,缓缓道:“不过,柳师妹……”
周震的目光如同实质,带着筑基修士的威压,似乎想从苏禾那怯懦的外表下看出些什么。
“你这位徒弟,”他的视线越过苏禾,落在了屋内紧张不已的墨衍身上,“听闻体质特殊,无法修炼?”
墨衍感觉到那目光,身体瞬间绷紧,头垂得更低,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苏禾心中一动,知道真正的试探来了。她侧身挡住周震的部分视线,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认命:“劳周师兄挂心,劣徒……确是无法引气入体,是师妹我一时糊涂,捡了个麻烦回来。”
周震盯着墨衍,片刻后才道:“既然无法修炼,留在宗门,终究不合规矩。宗门不养闲人,柳师妹当早做打算。”
这话语里的暗示,几乎与当初“柳清漪”想扔掉墨衍时的想法不谋而合。
王烁在一旁,脸上又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墨衍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刚刚因为危机解除而升起的一丝微暖,顷刻间冰封。果然……还是这样吗?就连这位看似公正的戒律堂执事,也……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苏禾却忽然抬起头,脸上怯懦依旧,眼神却多了一丝固执(伪装),她对着周震,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说道:
“周师兄,规矩师妹自然知晓。只是……这孩子毕竟是师妹我亲自带回,名义上的弟子。即便他无法修炼,师妹也愿尽一份心力,教他些强身健体、安身立命的凡俗本事,待他年岁稍长,能自力更生时,再送他下山,也算全了这段师徒名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恳求:“还请周师兄……通融些许时日。”
这番话,合情合理,既承认了墨衍的“麻烦”,又展现了她作为“师尊”的责任感(尽管微弱),让人挑不出错处。
周震深深地看了苏禾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个低着头、瘦弱不堪的孩子,最终,古板的脸上没有任何松动,只是公事公办地道:
“你好自为之。”
说完,不再多言,转身便走。那名搜查弟子立刻跟上。
王烁恶狠狠地瞪了苏禾和墨衍一眼,也不敢再多话,灰溜溜地追着周震去了。
院门外,周震离去前,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院落边缘的某处地面——那里,正是昨日苏禾用脚尖划下痕迹的地方。
虽然此刻那里已经没有任何能量残留和痕迹,但他筑基期的敏锐感知,还是隐约觉得那片区域的泥土,似乎比旁边要……稍微紧实那么一丝?
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但终究没有深究,身形一动,化作一道遁光离去。
破败的院落,再次恢复了寂静。
屋内的墨衍,仿佛虚脱般,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苏禾站在门口,看着周震消失的方向,眼神平静,嘴角却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麻烦暂时解决了。
但,她知道,经过此事,某些人对于她这个“柳清漪”以及她身边这个“小废物”的关注,恐怕不会减少,反而会……更多了。
她转身,看向瘫坐在地的墨衍,淡淡开口,打破了沉寂:
“休息够了?”
“下午,继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