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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缕纯净的奶香,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在冰冷绝望的冷宫深处漾开了微弱的涟漪。

角落里,小小的萧明玉贪婪而专注地舔舐着密封袋里的奶粉。每一口都伴随着细微的、满足的呜咽,像久旱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滴甘霖,本能地疯狂汲取。那点微不足道的粉末带来的暖意,正艰难地对抗着几乎要将她彻底冻僵的寒意,让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暂时稳住了摇曳的火苗。

苏禾靠坐在冰冷的石柱上,闭着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强行开启空间夹缝提取那袋奶粉的代价远超她的预估。灵魂深处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冰棱反复穿刺,带来持续不断的钝痛,这具凡人躯壳更是虚弱到了极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隐痛,冷汗早已浸透了单薄的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她需要绝对的静默来平复这撕裂般的痛苦,压制这具身体濒临崩溃的生理反应。

脑海里,小柒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电子音还在断断续续地刷着存在感:

“滴…幼生体…能量摄入…持续…生命体征稳定…宿主大大…您还好吗?能量波动…异常…检测到…灵魂损伤…警告!警告!”

“闭嘴。”苏禾的意念冰冷地切断了这烦人的噪音,“再吵,就把你格式化。”

小柒的电子音瞬间卡壳,只剩下滋滋的电流声,像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世界终于清静了。

殿内只剩下明玉小心翼翼的舔舐声,以及穿堂寒风永无止境的呜咽。

就在这片死寂与微弱的生机交织的诡异平衡中,另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极其轻微,带着一种迟滞的、仿佛关节生锈般的摩擦声,从大殿另一个更加幽暗、堆满杂物的角落里传来。

“窸窣…窣……”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破布和干草堆里缓慢地移动。

苏禾依旧闭着眼,但那双隐藏在阴影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的感知并未因身体的虚弱而完全封闭。角落里那个蜷缩的小身影也猛地僵住了,舔舐的动作瞬间停止,小小的身体再次绷紧,像受惊的刺猬,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双刚被奶香熏染出一点水光的眼睛里,再次被浓重的恐惧占据。

那窸窣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什么。片刻后,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了一些,伴随着一个压抑的、粗重的呼吸声。

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从墓穴里爬出的活尸,极其缓慢地从那片堆满破烂家具和废弃杂物的阴影里“挪”了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

或者说,曾经是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宫装,颜色灰败得如同被岁月反复漂洗又揉烂的抹布。头发花白干枯,如同乱草般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皮肤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惨白,上面布满了污垢和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她的动作极其僵硬迟缓,每一步都拖着脚,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这具身体早已不属于她,只是在某种残存的本能驱使下勉强移动。

她的眼睛浑浊不堪,眼白泛着浑浊的黄,瞳孔似乎无法聚焦,茫然地扫视着冰冷的空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空洞。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地上的馊水桶更令人窒息——那是一种被漫长绝望彻底侵蚀后,连灵魂都腐朽殆尽的味道。

冷宫的活死人。

属于原主沈氏的记忆碎片里,有关于这个女人的零星信息。春杏。一个在冷宫熬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宫女,早已被遗忘。她就像这破殿里的一缕游魂,无声无息,日复一日地等待着自己腐烂成泥的那天。

春杏的动作僵硬而迟钝,她的目标似乎很明确——是地上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她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挪到桶边,伸出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颤巍巍地探向那桶浑浊的馊水。

角落里,萧明玉小小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死死抱紧了怀里那个几乎空了的奶粉袋子,像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拼命地把自己往更深的阴影里缩去,那双大眼睛死死盯着春杏的动作,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恐惧和厌恶。显然,这个如同活尸般的老宫女,在这个幼小的孩子心里,比刚才那个恶毒的赵太监更让她感到不安。

就在春杏那肮脏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馊水表面漂浮的烂菜叶时——

“咳……”

一声压抑的、带着明显痛苦的轻咳,从柱子边响起。

苏禾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平静无波地落在春杏身上。她依旧虚弱地靠着柱子,脸色苍白,但眼神里那种审视的漠然,却让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春杏的动作,如同生锈的齿轮被强行卡住,猛地顿住了。那只伸向馊水桶的枯手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她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那双浑浊空洞的眼睛,艰难地聚焦,最终落在了苏禾的脸上。

四目相对。

苏禾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如同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春杏那麻木的脸上,死水般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从记忆深处挖掘出关于眼前这张脸的信息。片刻之后,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掠过她枯槁的面容。那波动里混杂着困惑、一丝残留的敬畏(或许是对废后身份的惯性反应),以及更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死寂。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再试图去碰那桶馊水。只是那样僵直地站着,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禾,仿佛一尊被时光凝固的、布满裂纹的泥塑。

殿内的空气,因为这诡异的对峙而变得更加粘稠冰冷。角落里,萧明玉屏住了呼吸,小小的身体僵硬如石。

苏禾的目光,从春杏那张麻木的脸上,缓缓下移,落在她那只悬在半空、枯瘦变形的手上。那只手的指关节异常粗大、红肿,皮肤紧绷发亮,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紫红色。手腕处更是扭曲变形得厉害。

严重的风湿痹症。在冷宫这种阴寒潮湿的环境里,这几乎是催命的顽疾。每一次移动,每一次阴冷的天气,对她来说都如同酷刑。她之所以行动如此僵硬,除了麻木绝望,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深入骨髓的病痛。

苏禾的视线在那只病手上停留了两秒,随即移开,重新落回春杏浑浊的眼睛里。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却清晰地穿透了风声:

“那东西,吃了会死。”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没有任何劝诫,也没有命令,只是告知。

春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悬着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巨大的迟滞感,收了回来。她依旧沉默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死寂的麻木似乎裂开了一条更深的缝隙,有什么极其微弱的东西在深处涌动了一下,是痛苦?还是对“死”这个字的条件反射般的恐惧?随即又迅速被更深的灰暗淹没。

她不再看那桶馊水,也不再看苏禾。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动作比出来时更加僵硬,像一具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一步一步,重新挪回那片堆满杂物的、更深的阴影里。很快,那佝偻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

角落里的萧明玉,在春杏身影消失后,紧绷的身体才极其缓慢地放松了一丝。她再次低下头,伸出小舌头,珍惜地舔舐着密封袋里最后一点残余的奶粉粉末,小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专注和贪婪。

苏禾靠在冰冷的柱子上,重新闭上了眼睛。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依旧在折磨着她,但至少,暂时没人打扰了。

然而,这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咕噜噜……”

一阵极其响亮的、来自腹部的鸣叫,如同抗议的鼓声,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突兀地响起,甚至压过了风声。

声音的来源,是柱子边闭目调息的苏禾。

这具身体,在经历了魂穿冲击、强行提取物品的灵魂损伤后,早已透支到了极限。那点被明玉舔舐干净的奶粉带来的微薄暖意,根本无法填补这巨大的亏空。强烈的、足以让人眼前发黑的饥饿感,如同苏醒的凶兽,正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胃袋,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

苏禾的眉头紧紧锁起,脸色更加难看。灵魂的痛楚叠加肉体凡胎的饥饿,这种感觉……真是久违的“新鲜”。她纵横万界时,早已辟谷不知多少纪元,上一次体会到饥饿是什么时候?她自己都记不清了。这具躯壳的脆弱和需求,此刻成了她最大的累赘和讽刺。

脑海里,小柒那微弱的声音又小心翼翼地冒了出来,带着讨好的意味:

“宿、宿主大大…检测到您…生命体征…严重下滑…能量…极度匮乏…是否…是否考虑再提取一点…呃…营养膏?或者…能量糖片稀释?小柒…小柒可以帮忙计算稀释比例!保证安全!”它努力让自己的电子音听起来积极可靠。

苏禾没有回应。再次强行开启空间?以她现在的状态,再来一次,这具身体恐怕会直接崩溃解体。风险太大。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冰冷的烦躁,扫过冰冷破败的大殿。腐朽的木头,剥落的墙皮,结满蛛网的角落……目光最终落在地上那个散发着恶臭的木桶上。

不行。绝对不行。她苏禾宁可饿死,也绝不会碰那种东西。

视线掠过木桶,投向更远处。大殿门口附近,靠近那扇还在微微震颤的破门边,散落着一些被风吹进来的枯枝败叶,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早已枯死腐烂的杂草。

等等。

苏禾的目光在其中几簇极其不起眼的、紧贴着冰冷地砖生长的暗绿色植物上停留了一瞬。

那植物叶片细小狭长,边缘带着细微的锯齿,匍匐在地,即使在寒冬也顽强地保持着一点暗沉的绿色。在属于沈氏那模糊的、属于深闺贵女的记忆碎片里,找不到关于这种杂草的认知。但属于苏禾那浩瀚如星海的知识储备中,一个极其边缘、几乎被遗忘的信息点被瞬间点亮。

地锦草。

别名:血见愁、铺地锦。

性味:辛、平。

功效:清热解毒,凉血止血,利湿退黄。生命力顽强,常见于墙根、石缝等贫瘠阴湿之地。嫩叶……可食。

可食!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闪现的微光。

苏禾的眼底,一丝极其微弱的亮光一闪而逝。她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扶着冰冷的石柱,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身体的每一块骨骼都在呻吟,眼前阵阵发黑,但她稳住了身形。

她迈开脚步,朝着门口那片散落枯叶的地方走去。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

角落里,正珍惜地舔舐着袋子里最后一点粉末的萧明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动了。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刚被奶香安抚下去一些的大眼睛里再次充满了警惕和紧张,小身体瞬间又缩了起来,紧紧抱着那个空袋子,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一眨不眨地盯着苏禾的动作。

苏禾没有理会她的目光。她艰难地走到门口那片区域,缓缓蹲下身。寒风立刻从破门的缝隙里灌进来,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伸出同样冰冷的手,指尖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枯枝和腐烂的杂草,精准地捏住了几株紧贴地面、叶片呈暗绿色的地锦草。用力,连根拔起。

根须带着冰冷的泥土。

她拿着这几株还带着泥土腥气的野草,艰难地挪回之前靠着的那根柱子旁,重新坐下。身体的虚弱让她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平复翻腾的气血。

然后,她睁开眼,看着手里这几株沾着泥土的、毫不起眼的野草。没有水清洗,也根本没有清洗的必要。在这个地方,干净本身就是一种奢侈。

她沉默地,将一株地锦草塞进了嘴里。

牙齿咬下。

一股极其强烈的、难以形容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爆开!

苦涩!辛辣!带着泥土的腥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青草涩味!这味道粗暴地冲刷着她的味蕾,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在扎刺!

“唔……”苏禾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胃部一阵剧烈的翻腾,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头。她死死地咬住牙关,强行将这令人作呕的草叶咽了下去。粗糙的纤维刮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

一股微弱的、带着土腥气的暖流,伴随着那难以忍受的苦涩,落入空空如也的胃袋。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这微不足道的热量和植物纤维,正在缓解那可怕的、吞噬一切的饥饿绞痛。

她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对抗着身体的本能排斥。几秒钟后,她再次睁开眼,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她拿起第二株地锦草,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更加用力地咀嚼起来。

苦涩的味道再次弥漫,她面无表情地吞咽下去。然后是第三株。

角落里,萧明玉完全看呆了。

她抱着那个空空的奶粉袋子,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忘记了舔舐,也忘记了恐惧,只是无比震惊地看着柱子边那个女人,像看一个无法理解的怪物。

那个女人……在吃草?

还是那种……连赵太监都说又苦又涩、牲口都不肯吃的、长在墙角最脏地方的野草?

她吃下去了!还吃了好几根!

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茫然。那个女人那么厉害,能把赵太监吓得屁滚尿流,像鬼一样可怕……她为什么……要吃草?

就在萧明玉呆滞的注视下,苏禾吃完了手边所有的几株地锦草。那强烈的苦涩和粗糙感暂时压制了饥饿的绞痛,但也让她本就虚弱的胃部更加不适。她靠在冰冷的柱子上,闭着眼,脸色依旧苍白,眉头紧锁,似乎在忍受着身体内部的翻江倒海。

片刻后,她似乎缓过一口气,再次睁开了眼。目光,平静地投向角落里那个抱着空袋子、一脸呆滞的小身影。

苏禾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刚刚拔过野草、还沾着一点泥土的手,指向门口那片散落枯叶的地方,又指了指自己刚刚拔草的位置。然后,她收回手,再次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动作耗尽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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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明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又看了看她刚才蹲着拔草的地方,小小的脑袋艰难地转动着。

那个女人……是在告诉她……那里有吃的?

像她刚才吃的那种……草?

饥饿感,再次如同苏醒的野兽,在她小小的身体里咆哮起来。刚才那点奶粉带来的暖意和饱腹感早已消失无踪,胃里重新变得空荡荡、冷冰冰,甚至比之前更饿!那点奶粉,不过是杯水车薪,彻底唤醒了她沉睡的饥饿本能。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那个已经空空如也、被舔得干干净净的奶粉袋子。那诱人的奶香早已消失,只剩下一点塑料的味道。她下意识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袋口,却再也尝不到任何甜美的滋味。

好饿……

比刚才更饿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门口那片地方。那个女人刚才就是从那里拔的草……她也吃下去了……虽然她看起来好像很痛苦……

可是……那草……真的能吃吗?会不会有毒?会不会肚子痛死掉?

恐惧和本能在她小小的身体里激烈地交战。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柱子边的苏禾依旧闭着眼,仿佛已经沉沉睡去,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

角落里那个佝偻的身影似乎也彻底沉寂了,再没有半点声息。

只有风,还在呜咽。

时间一点点过去。饥饿感越来越凶猛,像无数只小爪子在她胃里抓挠。那点对毒草和未知的恐惧,在强烈的生理需求面前,开始节节败退。

终于,萧明玉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极其小心地、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一样,将那个空空的奶粉袋子塞进了自己破旧衣服最里面的角落,还用小手使劲按了按,确保它不会掉出来。

然后,她再次看向柱子边的女人。确认她依旧没有动静。

小小的身体,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谨慎,从那个安全的角落里挪了出来。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动作笨拙而轻缓,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每爬几步,都要警惕地停下来,观察一下苏禾和春杏藏身的那片黑暗角落。

短短的几步路,她爬得心惊胆战,如同穿越雷区。

终于,她爬到了门口那片散落着枯枝败叶和杂草的地方。寒风立刻吹得她单薄破烂的小衣服紧贴在身上,冻得她小小的身体一阵哆嗦。她学着苏禾刚才的样子,目光在那片混杂的植物中搜寻着。

很快,她看到了那种暗绿色的、贴着地面生长的、叶片边缘带着小锯齿的草。就是那个女人刚才拔的那种!

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一株地锦草的叶子。用力一拔!

连根拔起。

根须上带着冰冷的泥土。

她看着手里这根还沾着泥土的野草,小小的脸上充满了犹豫和挣扎。那草叶散发着一股青涩的、带着土腥气的味道,并不好闻。

好饿……

她闭上眼睛,像是豁出去一般,将手里的野草塞进了嘴里!

“唔!”

一股极其强烈的苦涩和辛辣瞬间充满了她小小的口腔!那味道是如此猛烈,如此难以忍受,比她舔过的任何苦药都要可怕!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她本能地就想把这可怕的东西吐出去!

“咳!呸!”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小脸皱成了一团,眼泪瞬间就被那强烈的刺激逼了出来,在眼眶里打转。

太难吃了!比馊水还难吃!那个女人……她是怎么吃下去的?!

她低头看着手里剩下的大半根草,又看了看地上还有好几株同样的草,小小的身体因为抗拒和委屈而微微颤抖。她不想吃了!太难吃了!

可是……肚子……好饿……

咕噜噜……腹鸣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响了。

她转头,再次看向柱子边那个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女人。那个女人也吃了……她吃了好几根……她好像……还活着……

一种莫名的、带着点委屈和不服输的情绪,混杂着强烈的饥饿感,压倒了呕吐的欲望。萧明玉狠狠心,用袖子擦了擦被苦出来的眼泪,再次把那根咬了一小口的野草塞进嘴里!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咀嚼,而是像吃药一样,紧闭着眼睛,小脸皱成一团,拼命地用口水把嘴里的草叶往下咽!粗糙的草叶刮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和强烈的异物感。

“呃……”她痛苦地哽噎了一下,小脸憋得通红,终于把那口可怕的草叶强行咽了下去!胃里立刻传来一阵火烧火燎的感觉,并不舒服,但那可怕的饥饿绞痛,似乎……真的被压下去了一点点?

她喘着粗气,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看着手里剩下的草叶,又看了看地上其他的地锦草。一种混合着痛苦、委屈、又带着点奇异成就感的复杂情绪,在她小小的心里弥漫开来。

她再次伸出手,颤抖着,拔起了第二株……

---

当萧明玉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小口苦涩的草叶,胃里那种火烧火燎的饱胀感和不适感,终于彻底压倒了那令人发狂的饥饿感。虽然这“饱”来得如此痛苦和难以下咽,但至少,那吞噬一切的虚空感暂时消失了。

小小的身体因为刚才的吞咽挣扎而微微发抖,额头上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混着脸上的灰尘,变成一道道脏兮兮的痕迹。她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脸上满是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茫然。

太苦了……太难吃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上残留的苦涩让她的小脸又皱了一下。就在这时,一种强烈的干渴感猛地袭来,如同火焰燎过喉咙。刚才那粗糙的草叶几乎刮伤了她的食道,此刻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水……好想喝水……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大殿中央那个散发着恶臭的馊水桶。桶里浑浊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晃动着。一丝微弱的、被压抑的渴望在她眼底一闪而过。但随即,她猛地想起了柱子边那个女人冰冷的声音——“那东西,吃了会死。”

她的小身体哆嗦了一下,立刻移开了目光。不行,那个女人说会死。

可是……好渴……

她茫然地四下张望。冰冷的地面,剥落的墙壁,腐朽的梁柱……哪里都没有水。冷宫的水源,只有外面院子角落那口早已结满厚冰、深不见底的废井。那是她够不到,也打不开的绝望。

喉咙里的干渴感越来越强烈,像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扎刺。她忍不住伸出小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小小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柱子边,一直闭目调息的苏禾,不知何时再次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个坐在地上、捂着喉咙、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的孩子。那小小的身影因为干渴而显得格外无助。

水……确实是最大的问题。

那几株地锦草带来的微弱能量,让她恢复了一丝力气,灵魂撕裂的剧痛也稍有缓和,但身体的虚弱依旧。强行再次开启空间?风险依旧巨大。而且,空间里似乎……并没有储存多少纯净水。她记得有几罐高能量液体,但那东西对这个世界的凡人幼崽来说,无异于剧毒。

她的目光,缓缓投向大殿深处那片幽暗的角落——春杏消失的地方。属于原主沈氏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一点关于冷宫水源的线索……

苏禾扶着冰冷的石柱,再次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体的骨骼依旧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她稳住了。她没有走向门口,也没有走向明玉,而是迈开脚步,朝着大殿最深处、那片堆满废弃家具和杂物的、如同垃圾场般的幽暗角落走去。

她的脚步声很轻,但在死寂的大殿里依旧清晰。

角落里,正被干渴折磨得痛苦不堪的萧明玉,立刻被这动静吸引了。她抬起头,紧张地看着苏禾的背影,不知道这个可怕又奇怪的女人要去做什么。

那片角落堆满了断腿的桌椅、破烂的屏风、腐朽的箱笼,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散发着浓重的霉味。苏禾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在杂乱中快速搜寻。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一个被半掩在破布和烂木板下的、毫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地面的青砖似乎有些异常。

她走过去,用脚踢开覆盖的杂物和厚厚的灰尘。

一个直径约莫一尺的、用厚重青石板盖着的……洞口,显露出来!

石板的边缘已经被湿冷的潮气浸润得发黑,上面还凝结着一层细密的水珠。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土腥味的凉气,正从石板边缘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苏禾蹲下身——这个动作依旧让她感到吃力。她伸出冰冷的手指,沿着石板边缘摸索了一下。然后,她指尖用力,抠住一个微小的凹陷处。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沉重的石板被缓缓挪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清晰的、带着浓郁土腥味和淡淡矿物质气息的凉气扑面而来。

洞口下方,不是预想中的深井,而是一个浅浅的、天然形成的石凹。石凹的底部,汇聚着一小汪极其清澈的、在昏暗光线下甚至微微泛着冷光的液体!水面平静无波,倒映着上方破败的穹顶和漏下的月光。

是水!不是井水,更像是从地底岩石缝隙中缓慢渗出、汇聚的……岩隙水!

量很少,只有浅浅的一小洼,大概只够装满一个粗瓷碗。但水质看起来异常清澈,比外面那口结冰的废井给人的感觉要好得多。

苏禾的指尖探入水中。冰冷刺骨,但触感纯净,没有滑腻感,也没有明显的异味。属于她的浩瀚知识瞬间分析着这水的成分——矿物质含量可能偏高,但基本没有微生物污染,在冷宫这种绝境下,这简直是天赐的甘露!

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微小的、转瞬即逝的弧度。那是属于大佬的、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她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掬起一捧水。冰凉刺骨的感觉顺着掌心蔓延,但她毫不在意。她将水送到唇边,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冰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着一丝淡淡的土腥味和岩石的清冽,瞬间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虽然味道并不甜美,但在这绝境之中,无异于琼浆玉液。

她喝了几小口,冰冷的液体落入胃中,与之前的地锦草混合,带来一种奇异的、冰冷的饱足感。

然后,她站起身,没有立刻盖上石板,而是转头,目光平静地投向大殿门口方向——那个坐在地上、正捂着喉咙、眼巴巴望着这边、小脸上写满了渴望和震惊的萧明玉。

苏禾没有说话。只是侧了侧身,让开了洞口的位置。月光恰好透过破洞,照亮了那一小洼清澈的、微微荡漾着冷光的岩隙水。

她的动作清晰无比:水在这里,能喝。

萧明玉呆呆地看着那个洞口,看着那一小汪在月光下闪着微光的水,又看了看柱子边那个让开位置、面无表情的女人。

小小的脑袋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

水!干净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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